晋末长剑 - 第1414章 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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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4章 告状
    太子离去之后,邵勋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宫中,哪也不去了。
    不过他是会享受的。
    天渊池的红绿叶之中,摆放着一张躺椅,累了就瘫在上面休息。摇摇晃晃之中,仿佛诸般烦恼也跟着一并消失。
    休息够了之后,也懒得起身办公,而是让女官坐在一旁朗诵奏疏,他闭眼假寐,时不时给出点意见。
    “河南府十三县,户61820,口291051。比起以前,其实不算很多,故愿意外迁者不过千七百余人罢了。”
    “按照陛下之意,此千余人多迁往淮南。贞明四年末,淮南十六县连屯户、军户在内,计有25000余户、100300余口。”
    邵勋好像睡着了。
    袁女正放下档籍,脸色有些幽怨。
    “庐江呢?”良久之后,邵勋问道。
    “庐江九县计有19600余户、80400余口。”袁女正说道:“包含了屯户三千、军户一万四千余。”
    邵勋又没声音了。
    袁女正看了下档籍,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放下了心。
    淮南、庐江两郡二十五县,别看加起来有十八万人,但绝大多数都是最近三年内迁徙过去的,这已经极大改变了当地人口构成了。
    所以,现在朝廷又开始从河南、陈留二府移民过去,让当地多一些正儿八经的民户。
    “楚王来了吗?”邵勋又问道。
    “来了。”
    “让他过来。”
    “是。”袁女正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阿爷。”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邵勋睁开眼睛。
    邵贞行礼告退。
    “坐下吧。”邵勋坐直了身子,一扫之前的颓废,看了眼毕恭毕敬的儿子后,道:“獾郎,想出去走走吗?”
    “但凭阿爷吩咐。”邵珪听到这句话时,心情复杂。
    三十岁的人了,竟然鼻子有些发酸。
    “你以前当过都水少监,而今阙一员,就由你领了吧,熟门熟路。”邵勋说道:“去芍陂转转,监督下堤堰修缮之事。”
    “是。”邵珪应道。
    “别急着应下,还有其他事呢。”邵勋说道:“再兼领个淮南察访使之职,仔细查探淮南诸郡屯田、革风事宜。不过,休要插手地方事务,只看不说,写成奏疏报上来便是。”
    “是。”邵珪又应了一声。
    这个“淮南”肯定不是单指淮南郡了,而是淮水以南、长江以北所有区域,具体范围还得看中书省草拟的诏书。
    “别太劳累着了。”邵勋又道:“你就在寿春建衙,庶务交给底下人办就行了。度支会给三千匹绢,少府再给绢两千,一并带去淮南,你看着。王府护军没全散掉吧?”
    “散掉了一半。”
    “散去哪里了?”
    “本有一百具装甲骑,解散后衣食无着,后来听闻由鲜于屈带着投入三弟门下了。”
    “鲜于屈?”邵勋回忆了一下,此人本是楚王友,好久以前就听说他辞官了,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念柳将他们安置在哪里?”
    “三弟在邯郸有庄园和工坊,应安置在那边了。”
    邵勋唔了一声,竟然没带去朔州。
    薛家军确实能打,但一百具装甲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居然舍得放在邯郸。
    “也罢,你重新招募吧。”邵勋说道:“再拨千匹绢,募五百新卒,就在禁军和府兵子弟中挑选,带去寿春。”
    “是。”
    “知道阿爷为何让你察访屯田、革风之事吗?”
    “不知。”
    邵勋噎住了,片刻之后笑骂道:“若非裴贵嫔说你善理繁难之事,阿爷真不想给你这个机会。自己体会吧。”
    说罢,挥了挥手。
    邵珪行礼告退。
    邵勋默默注视着儿子的背影,微微叹息。
    他很快又躺了回去,任思绪飞舞。
    大郎在幽州当刺史,去年深秋疏浚了河道,浅尝辄止。今年开春后又抓紧时间,整修了漂渝津,将这个海浦修治妥当。
    整体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之处,但也没甚错漏。听闻买卖做得飞起,显然心思已在别的地方了,大抵是在为将来做打算吧。
    三郎去年冬天调查了朔州境内几个大的盐池,登记造册。今年应当会有关中商人前去采买,与河东盐形成竞争,不出意外的话,能借此收集相当数量的绢帛。
    灵洲已被允许开办坊市,交易西域货物。
    老三就是这点强,做生意井井有条,打理财计也颇有几分火候,如果在太平年间的话,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民政官员。
    老四还在岫岩。这会应该正是大雪纷飞之际,不知道他有没有住上火炕。
    辽东十一县有十五万余口人,其实不少了,而今需要的是时间来沉淀,来夯实根基。
    年前他写了一封信回来,问候母亲的同时,请发武学生若干。
    邵勋同意了。这种文武两便的人才既可塞到军队里,也可以用作基层官吏,能明显提升辽东国的治理水平——武学生治理地方的能力固然算不得强,但总比目不识丁的大老粗好吧?
    五郎过年时回来了一趟,年后又去关西了。
    去年清查了雍州的邸阁、武库,这会正往秦州、河州方向跑,一边清点,一边记录。
    诸葛恢大为紧张,专门点了三千步骑,配合韩王府的数百兵,保证五郎的安全。
    老七到老十都在少府苑囿历练,没甚可说的,略显稚嫩。
    现在老二也派出去了……
    一切尽在掌握中。
    邵勋想着想着,心下大安,竟然慢慢睡着了。
    ******
    二月底的时候,上党通往河内的驿道中,人丁、牲畜、车马络绎不绝。
    新科出炉的春谷县子、黑矟左营副督彭陵带着数百人当先开道,将乱糟糟的人群聚到一起,严密监视着,让太子的车队顺利通行。
    人群中有一身着绸衣之人,看着是个富户,想要与彭陵攀谈,不过被外围警戒的军士拦住了。
    彭副督现在不得了了,彭家在河内郡也快速崛起,远近闻名。
    正月里,彭将军长子娶邻人张氏女为妻,一时间议论纷纷。
    娶个邻居的女儿为妻,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这个张氏祖上可有个名人,即司马懿之妻张春华,后汉年间二世三公,与流民出身的彭家联姻,冲击力是十分惊人的。
    彭家的崛起,便是武人翻身的活生生的例子,与陈留的“传奇部曲督”冯八尺一北一南,堪称两大典范。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它会鼓舞一个又一个武人奋勇拼杀,博取富贵。
    只可惜这样的机会正在快速减少,因为无仗可打了。那么,巴结太子似乎就成了替代选项……
    黑矟左营数千军士十分用心,一路上军威雄壮,士气高昂,让太子十分高兴,数次下车与他们一起行军。
    旬日之内,已有十多名军士得到太子发下的赏赐,人人喜笑颜开,个个交口称赞,连带着太子的名声也在黑矟左营内越走越高。
    三月初六,车队宿于潞县郊野,太子邵瑾收到了关西转运使庾亮送来的信件。
    “大舅啊……”邵瑾看完后连连苦笑,又给他介绍颍川“俊异”。
    不远处传来一阵歌声。
    邵瑾抬头望去,就见到元真左手提着雉鸡,右手提着野兔,哼唱着歌谣走了过来。
    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元真真是个孩子!
    “力真,这是给我打的么?”他笑吟吟地问道。
    元真点了点头,道:“兄长,我们一起吃。”
    邵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道:“这几日吃够了干饼,嘴里淡出鸟来。”
    “兄长,你是太子,不能出言粗鄙。”元真笑道。
    “要你管!”邵瑾笑骂道。
    笑完,又脸色一正,道:“确实如此,多谢十四弟提醒。”
    “这样累吗?”元真熟练地给野兔剖腹,仰着脸问道。
    “习惯了就好。”邵瑾本来想说很累的,但终究没说出口,只问道:“元真,凉城如何?”
    “太穷了,风沙又大,一点都不好。”元真说道。
    “总得有点东西吧?比如健马。”邵瑾说道:“听闻你与人市马——”
    邵瑾不说还好,一说就见元真气不打一处来,嚷嚷道:“马卖不上价,被人压得太狠了,我都不想卖给他了。”
    “哦?谁敢压你的价?”邵瑾难得开起了玩笑,道:“莫怕,兄长帮你。”
    元真摇头不答。
    邵瑾脸上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似乎猜到了点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郭明融乃正直之人,应不至于如此。
    尤其是出发之前询问了一番,郭德似乎不是很清楚。
    于是他试探道:“力真,可是郭德……”
    元真摇头道:“不是郭公,乃其从弟郭纲。动辄说我的马不好,一匹只肯给绢二十匹。买卖完了后,运到中原,若有马匹生病或者倒毙,就说我卖他病马了,要我退钱。”
    说到这里,元真是真的有点生气。
    打小就受父亲疼爱,没受过这种委屈,这会不管不顾了,直接告起了状。
    邵瑾听得火冒三丈,下意识寻起郭德的身影,猛然记起他留守东宫了,没跟着一起过来。
    稍稍冷静了点后,他深吸一口气,道:“力真,兄长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他到现在还不相信郭德会做这种事,但郭纲是他亲族,失察之责是免不了的。
    这帮不成器的玩意!
    邵瑾脸色阴晴不定。郭德是中舍人,此职掌文翰、侍从规谏、综典奏事,检奏更直名册,位比黄门侍郎,乃要害之职。
    前一任中舍人是辛佐,郭德是第二任,没想到连续两任都——
    他叹了口气,已经下意识琢磨起了继任人选。
    舍人阳骛似乎不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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