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女提刑 - 第283章 静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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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浅肆敷衍地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那个秋宜,几次出现的时机,都太巧合了些。
    就像是刻意等着自己,给自己递线索。
    “每年初雪,我都会约几个友人一起围炉观雪。刚好我在京中新租了一处别苑,风景甚是不错,梅树都是百年老桩”商赋全然没注意玉浅肆的心不在焉,自顾自道:“若有幸能约玉大人同赏雪景,就再好不过了。”
    玉浅肆又“唔”了一声,就着商赋手中的光,跨过了一块稍有些突出的鹅卵石。
    今日,为何会突然觉得秋宜眼熟呢?
    “若玉大人肯赏光,我自然也愿意给虞安宁那小丫头一个面子。不管怎么说,玉大人能原谅我,也多亏了那小丫头。”
    她想起上次伯懿盯着秋宜背影时微蹙的眉头。
    看来,有必要出宫后问问伯懿,只是不知隔了这么久,他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对了,自然也不能少了伯懿兄弟。”商赋说到这一句,语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揶揄。
    不对。
    玉浅肆拧了拧眉,上次她可没觉得这个人眼熟,只是看到鞋子上的靛蓝痕迹,想上前去确认罢了。
    “若是玉大人嫌冷清,也可以叫上玉大人那个师兄。昨夜那情形,看起来你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若是能借机让你们把误会解释清楚,那可真是一桩美事!”
    玉浅肆猛然驻足,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刺得胸口生疼。她抬手按住心口,指节抵在肋骨间,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掌下疯狂撞击的震颤。那震动顺着血脉直冲耳蜗,在颅内激起阵阵嗡鸣。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中翻涌而起,化作竹牌,被一根红线串联起来。
    那红线越收越紧,将原本模糊的轮廓勒出血痕般的清晰痕迹。她仿佛看见无数细密的丝线在黑暗中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令人心惊的人脸。
    “前面快到锦绣门了,那附近有片湖,路不好走.”商赋说着转身,却发现玉浅肆站在原地没动。灯笼的光晕边缘,她的裙裾像是浸在墨色里,随夜风轻轻摆动。
    商赋只觉得寒风吹来,背上一阵发凉。
    “玉大人?”
    玉浅肆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隐入黑暗,彻底落入了阴影之中,像是跌入了深湖里。
    “我突然想起来有要事找皇后娘娘。”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少卿大人先出宫吧。”
    不等商赋回应,她已转身朝来时路疾奔而去。
    商赋愣了一瞬,想要追上她:“唉,那你叫上崔嬷嬷,或者带上灯啊!这黑灯瞎火的——”
    “哎呦——!”说着,商赋被鹅卵石一滑,摔倒在地,前额磕到了石头上,“快来人啊!来人啊!”
    孤灯若断线的珍珠,扑跳了几下,熄灭在了隐秘处。
    他扶着额头,抹黑爬了起来,只觉得热乎乎的东西流个不停。崔嬷嬷一行已行至锦绣门畔,湖面凝结的薄冰将商赋的呼救声折射得支离破碎。直到一声格外凄厉的“来人啊”穿透夜色,众人才惊觉回首。
    “小商大人!”崔嬷嬷提着裙摆疾步折返,宫灯照见丛里狼狈的身影时,她倒抽一口冷气——商赋半截身子栽在枯败的菊丛中,露出被荆棘勾散的鬓发。鲜血正顺着他的眉骨蜿蜒而下,在惨白的脸上画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玉大人呢?”
    商赋疼得龇牙咧嘴,染血的手指颤巍巍指向来路:“她说想到了什么事,要去找皇后娘娘,我想让她带盏灯,没想到摔了一跤。”话未说完突然“嘶“地抽气,原来是被扶起的瞬间碰到了扭伤的脚踝。两个年轻宫人吓得缩回手,他整个人又跌回丛,压碎了几朵冻僵的木芙蓉。
    崔嬷嬷到底是久经历练,解下腰间牙牌递给身后宫女:“去太医院请当值太医。”转头又对另两个宦官道:“扶大人到前面凉亭暂歇。”
    她望向幽深的小路,紧促眉头:“剩下的,跟我去找玉大人。”
    击静鼓开始响起,商赋想也不想,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巾,按在额头上,叫住了崔嬷嬷:“别别别,这宫门快要落钥了,一来一去耽误时间,我今夜没报备,不能留宿宫中。崔嬷嬷好心,给我叫一顶娇子来吧,我赶紧出宫去了。一点小伤而已,我到了家再收拾也不迟。”
    崔嬷嬷看着商赋满脸的血,迟疑了一瞬:“内宫中是有小轿,只是……多是供女眷们。”
    “哎呦,这时候了还顾得上什么女眷男眷的,这大晚上又没人用这轿子。崔嬷嬷行行好,分我一顶,寻几个宫人抬我回家。我明日会去宫中内务说明事由,补上一顶新轿子。若是嬷嬷担心皇后娘娘怪罪,也由我一力承担。”
    崔嬷嬷叹了口气:“这点小事,奴婢还是能做主的。”
    商赋松了口气,连连作揖求道:“那就多谢崔嬷嬷,快去找轿子。若是误了时辰,我还得回姑姑那儿,听她絮叨一整晚!”
    几个小宫女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有个年纪小的没忍住“噗嗤“出声,又慌忙用袖子掩住嘴。商赋也不恼,反倒冲她们眨眨眼,结果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
    暮色如墨汁般在天际晕染开来,伯懿站在宫门外的石狮旁,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石座。远处传来监门卫中郎将的呼喝声,紧接着是静鼓沉闷的声响。
    “咚、咚”,每一声都像砸在他心口上。
    宫内毫无动静,虞安宁也没有来。
    击静鼓,三百声,宫门闭。
    鼓声刚起第十响,一顶茜色小轿晃晃悠悠从宫门缝隙中挤出。轿帘上绣着的缠枝牡丹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暗红,四个抬轿的宦官脚步虚浮,轿杆在他们肩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内宫的轿子怎么会被抬出宫?
    伯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猛地掀开轿帘。
    霎时间,混杂着血腥气和泥土腥味的浊气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甜腻的脂粉味,熏得他喉头发紧。
    “哎呦!”轿中传来熟悉的惊呼。商赋惨白的脸在昏暗轿内格外醒目,他额上伤口又渗出血来,将原本按着的帕子染透了大半。
    伯懿也没想到,商赋这副模样从宫里出来,“少卿大人怎么在内宫的轿子里?”
    商赋扒着雕窗棂,声音虚弱得像从水里捞出来:“我方才想给玉大人递灯笼,跌了一跤——”(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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