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之影 - 第743章 真正的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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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3章 真正的man
    玫瑰厅的天板上悬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白色壁炉中仍然残留着些微昨夜未熄的炭火。
    维多利亚公主坐在窗边的小书桌前,认真地书写着一段演讲稿的开头,她的眉头微蹙,仿佛正在为“自由”这个词究竟该用“sacred”还是“unassailable”来形容而踌躇不定。
    亚瑟站在一旁,目光从她的笔尖缓缓挪开,落在远处那一束插在瓷瓶里的玫瑰上。
    褪去风衣外套后,可以看见他今天依然穿着那件迪斯雷利极力推荐的芙拉克礼服,领口扣得严实,胸前的怀表链却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
    肯特公爵夫人坐在不远处的贵妇椅上,她今天挑了身灰蓝的丝绸长裙,此刻正低头查看着一份由康罗伊草拟的下月课程表,时不时她还会与身旁的莱岑夫人耳语几句,两人交谈的声音极低,却不时往亚瑟这边投来一瞥,目光中带着些谨慎又隐隐好奇的意味。
    不过倒也不怪她好奇,毕竟金十字车站行动这两天一直占据着伦敦各大报纸的重要版面,舰队街的记者仿佛像是没见过新闻似的,一个个铆足了劲挖掘这场王室失窃案背后的故事。
    不论是在案件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有线电报技术,还是曾经大不列颠最优秀警官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在车站的意外复出,以及不顾危险与歹徒殊死搏斗的迈克·考利警官与詹姆斯·休特警官,这些新闻都很吸引人的眼球。
    而在所有人厌倦了这一切后,又有报社记者采访到了警务情报局的查尔斯·菲尔德警督,这位苏格兰场的名侦探亲切的向伦敦市民解密了平时警方侦探对案件的调查流程,甚至还领着英国文坛的当红作家查尔斯·狄更斯先生体验了一把“一日侦探”的生活。
    满足了好奇心的狄更斯随后便在《英国佬》上撰写了一篇名为《与查尔斯·菲尔德警督一起执勤》的文章,向伦敦公众详细阐述了他的这次奇幻之旅,并隆重介绍了这位博闻强识、魅力四射、责任心极强的警官和他领导下的为了守护伦敦安宁不辞辛苦的侦探们。
    当然,在所有新闻中最令人动容的,当属那些关于殉职警官罗伯特·卡利的报道,如果没有这位警官生前对皮克特街暴徒的持续调查与追踪,兴许直到现在失窃案都不会被侦破。
    而卡利警官的遗孀在丈夫逝世后受到的遭遇,尤为令肯特公爵夫人气愤。
    她这辈子都见不得别人欺负寡妇,兴许下辈子也依然见不得。最重要的是,卡利夫人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这不由令肯特公爵夫人联想到了自己过去十五年的境遇。
    她记得很清楚,在丈夫去世后的头几年里,她频频奔走、试图维护自己与女儿的权利,然而白厅的官僚们也是这副“正在商议”的嘴脸。一次次会面,一封封照会,到头来不过换来一纸空洞的答复和一句“遗憾地无法支持”。
    如今卡利夫人也被同样的敷衍对待,并且比她当年更加无声、更加孤立无援!
    要知道,卡利夫人可是有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五岁!
    但令她意外的是,卡利夫人并没有像许多无助的寡妇那样接受周围人的同情与捐赠,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来自苏格兰场的捐款,只求政府能还她丈夫清白。
    肯特公爵夫人自问,如果她处在卡利夫人的位置上,她恐怕都没办法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不由令她心头涌起一阵敬意。
    不过,她心里更为动容的,是那则她在《泰晤士报》边角发现的小字新闻。
    ——据知情人士透露,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是在从俄国返回伦敦的几周后,才从昔日苏格兰场同僚的口中得知了卡利一家的处境。当天晚上,他便亲自前往肖尔迪奇探访卡利警官的遗属。坊间虽有传言称其所送抚恤金系出自内务部酌情拨款,但据本报记者詹姆斯·朗沃斯私下查证,该笔款项实为亚瑟爵士个人所出,且为避免卡利夫人拒收,他特别谎称这笔款项实为“白厅对卡利警官公正执法之嘉奖,内务部不日将发布公告为其丈夫澄清名誉”。这位苏格兰场传奇用实际行动说明了:为何他的肖像画时至今日依旧能被挂在苏格兰场的入口大厅。
    肯特公爵夫人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聘请了亚瑟作为女儿的家庭教师,先前她还因为康罗伊要求为亚瑟加薪而有些不高兴。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有情有义的绅士绝对配得上加薪,而且从年薪800镑加到年薪1000镑还是太少了,至少要加到1200镑才符合他的身价。
    不,或许还应该更高!
    肯特公爵夫人忽然想起了前天参加社交晚宴时,奥地利公使夫人埃斯特哈齐公主和法国公使塔列朗的侄媳丁诺夫人听到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是肯辛顿宫家庭教师时那副惊讶的神情。
    埃斯特哈齐公主甚至抱怨说,如果她早知道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愿意屈尊教导孩子,那她肯定会抢在前头把他请到家中任教。
    而与亚瑟的形象一比,前内务大臣墨尔本子爵的形象就显得十分龌龊了。
    肯特公爵夫人还记得,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曾在白金汉宫的私人晚宴上与这位辉格贵族交谈。
    那时他温文尔雅、措辞得体,尽显一位中年辉格绅士该有的分寸与修养。
    她记得墨尔本子爵还特地夸赞维多利亚天资聪颖,说她的说话风格很有“雄辩者查尔斯·福克斯的神韵”,一时之间甚至让她对这位内务部的领袖心生几分好感。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无非是白厅宴会中常见的浮词虚语罢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墨尔本子爵在收到卡利警官殉职消息时的神态,不是恼怒,而是皱眉、叹气,然后命令秘书拟一封字句暧昧、含糊其辞的回信,将这件事“列入议程”,再由“委员会研究”,最后石沉大海,永无回音。
    得亏她当年还觉得他“比皮尔温柔,比格雷细腻”,他与“为拜伦癫狂的疯婆子”卡洛琳·庞森比的不幸婚姻不能归罪于这位绅士。
    在格雷内阁垮台,威廉四世命令墨尔本上台组阁时,肯特公爵夫人还曾经给对方写了一封祝贺信。
    如今想来,她真是瞎了眼!
    不论他如何的温柔细腻,这一次,墨尔本子爵,这位上院的瞌睡虫先生,都做的太过分了!
    肯特公爵夫人不动声色地理了理手上的课程表,动作缓慢而优雅,但她心头的怒火却早已燃得噼啪作响。
    她并非天真之人,也绝不会天真地以为政界绅士会因一封遗孀的陈情信而失眠,更不会指望辉格党的前首相会为一个下层警官的死耗费哪怕一盎司的精力。
    但她终究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她对那些在她人生艰难时刻伸出援手的人,一向念念不忘。对那些在别人遭难时袖手旁观的人,也一向冷眼记账。
    让她公开批评辉格党党魁墨尔本子爵,肯特公爵夫人扪心自问,她做不到。毕竟要想稳住维多利亚的王储地位,她还需要仰仗辉格党的支持。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欣赏那些“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年轻人。
    新闻上说亚瑟爵士给卡利一家送去了200镑的抚恤金,那她就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个倍,给他加薪400镑,当然,这还要建立在康罗伊建议的1000镑年薪基础之上。
    这是一位多么出众的年轻人啊!
    今天早上肯特公爵夫人在亚瑟刚刚踏入肯辛顿宫的时候,便一直在等他开口提及他数天前亲历的那些光辉事迹,但是这位年轻绅士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反倒是像往常一样,一分钟都没耽搁的来到玫瑰厅直接开始教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而公爵夫人看到亚瑟的态度,出于对他职业素养的尊重,也只得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监督女儿上课。
    不过,肯特公爵夫人觉得,如果今天的课程结束后,亚瑟还不主动提及的话,她就要主动向亚瑟开口了。
    毕竟她刚刚已经吩咐厨房提前准备好茶点,她打算与亚瑟好好地聊一聊,既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顺带着犒劳犒劳这位在失窃案中出了大力的绅士。
    玫瑰厅中静悄悄的,只余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炉膛中余烬偶尔发出的噼啪碎响。
    亚瑟正低声点评着维多利亚草稿中一段稍显赘余的排比句:“句子结构不错,但情感堆砌得有些太多了,‘我们愿为自由赴汤蹈火’已经足够,再加上‘而不为暴政所屈’就显得多余。”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轻声道:“明白了,爵士。”
    这时,房门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站在门边的侍从快步走进来,低声在肯特公爵夫人耳畔道:“夫人,皇家伦敦大都会警察厅长查尔斯·罗万爵士与几位高级警官登门拜访,他们声称警方调查已经结束,这一趟是特地前来将失窃物归还宫中。”
    肯特公爵夫人顿时坐直了身子,她脸上的惊讶很快被得体的喜悦所取代。
    她站起身,轻轻一笑,转身看向亚瑟:“爵士,看来我们的课程需要暂时中断一会儿了。”
    早就掐着表等待罗万等人到达肯辛顿宫的亚瑟微微皱眉道:“殿下,怎么了?”
    “您的老同事们来了。”肯特公爵夫人唤起维多利亚:“德丽娜,你也一起来,去见见这些追回你心爱书写盒的英雄。”
    听到母亲呼唤,维多利亚刷地站起身来,神情一时有些拘谨,她犹豫着把鹅毛笔放入笔架,盖好墨水瓶,又将那张写了一半的稿纸轻轻压在书本下。
    莱岑夫人替她取来披肩,平稳而自然的盖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该说些什么?”维多利亚低声问了一句,眉头微蹙,看起来显得有些紧张。
    虽然她经常被母亲引荐给各类社会名流,但是她还从未同时会见过这么多人,更别提今天的客人还是一群警察了。
    “说你想说的。”亚瑟的脚步不疾不徐:“你不是已经连续学了三周该如何写演讲稿吗?不用像是演讲稿那么客套,但中心思想却是一样的。”
    “您的意思是说,像您的那篇演讲稿一样?”维多利亚轻声细语,生怕被走在前头的母亲听到:“我们在此,是为了不列颠?抑或是,与你们共度的岁月,便是我人生中经历过最美好的晴天?”
    亚瑟被维多利亚说的老脸一红,他强装镇定道:“公主殿下,您是在哪里看到这份演讲稿的?我不记得我的教学大纲里包含了这份材料。”
    “您还记得加布里埃莱吗?”
    “当然,普鲁士公使海因里希·冯·布洛的大女儿,您的朋友,我不是和她在肯辛顿宫见过面吗?”
    维多利亚望见老师罕有的窘迫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加布里埃莱找到的,她听说我最近在学写演讲稿,于是就翻出了您当年的那份演讲稿,她还和我强调说,这份演讲稿可是很不好找呢,报纸上都没有。”
    比起找寻这份演讲稿的难度问题,亚瑟更关心的是一个小姑娘究竟是从哪里翻到他的陈年旧账的。
    “报纸上没有,杂志上没有,那她是从哪里找到的?”
    维多利亚回道:“她说是仲马先生送给他的,她们一家经常去西区看戏,因此很早就与仲马先生认识了。她说大仲马先生是个很随和、很亲切的人,一点儿都没有大剧作家的架子。她告诉仲马先生,她是亚瑟·黑斯廷斯的忠实拥趸,于是仲马先生就送了她这份演讲稿,她一直收藏在家里,压在柜子的最下面。如果不是这次我和她说我正在学写演讲稿,我都不知道她的收藏品里面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说着说着,几人就抵达了前厅。
    抵达前厅时,阳光正从穹顶窗洒落,打在那一排站得笔直的身影上。查尔斯·罗万身着深蓝制服,银色纽扣在光中折出庄严冷光。他身旁是休特、考利与另外几位便装警探,一人手中捧着那只包裹得整整齐齐的锦盒。
    警官们看见肯特公爵夫人一行人到来,纷纷抬手敬礼:“殿下,未经通知突然拜访,我们失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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