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他好茶
冷风卷着檀香扑面而来。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薛绥整了整僧袍走出来,好似方才什么都未发生,慢条斯理重新合上房门,方才对着阶下众人淡淡颔首行礼。
“见过端王殿下,端王妃。”
李桓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声音冷得像冰。
“太子殿下呢?”
薛绥坦然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针灸后心神安定,已入睡了。”
入睡了?
众人瞠目结舌,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就连来福和关涯等人都有点吃惊,表情从难以置信到痛心疾首……
大敌当前,太子爷如何能安然睡去?
李桓脸上掠过一丝阴霾,指节捏得几近发白。
偏偏薛绥神色自若,转向来福道。
“殿下脉象虚浮,可是平日里劳心过度?夜间难以安枕?”
来福愣了愣,连忙躬下身子,腻着笑容回答。
“正是正是,太子爷近来为军务烦劳,夙夜忧思,已有半月未曾安睡……”
“既然如此——”薛绥从袖中摸出一个药包,递给来福。
“用这安神散用水冲服,可改善睡眠。粉末亦可装入香囊,放于枕下……”
熟悉的药香味儿,扑入鼻端。
李桓脸色一变。
这不就是当初薛六交给薛月沉,为他准备的睡眠香囊?
来福忙不迭应是,看着薛绥从容指点的样子,倒真像个悬壶济世的郎中一般,一时不知该为殿下高兴,还是替他捏把汗。
薛月沉察觉出李桓的不悦,挺着孕肚上前一步,拉住薛绥的手。
“六妹妹,姐姐好生想你。自你离家便吃尽苦头,如今在庵中,可还过得安稳?”
“有劳端王妃挂怀。”薛绥看着她眼底的憔悴,眉头微微一蹙,“天气这般冷,王妃身子为重,不如先去客房烤烤火,暖暖手脚也好。”
“姐姐没事……能见着你就好。”
薛月沉强笑着示意婢子,递上食盒。
“这是姐姐特意让灶上做的,全是你从前爱吃的……”
“端王妃有心了。”薛绥截过话头,指尖在食盒边缘顿了顿,才又接过,“既已入佛门,这些人间美味还是少沾为妙。”
她随手将食盒递给小昭。
“你拿出去和如意分了吧。”
小昭躬身接过,指尖触到食盒,竟有余温。
“小昭谢过姑娘,谢过王妃。”
薛绥合十垂眸,语调平淡柔和。
“端王,端王妃,请至客堂用茶……”
李桓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终是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三人各怀鬼胎,沉着脸在客座落座,
锦书托着茶盏入内,小心翼翼地上了茶水。
屋子里暖和了许多。
薛月沉抬眼望向薛绥,眼神带着几分怯懦,试探着握住薛绥的手。
“六妹妹,姐姐近来胎象不稳,想在庵中住些时日。太医说此处清净,于胎儿大有益处……”
“王妃瞧着气色不佳,确实需得静养。”薛绥轻声道:“只是这庵中平日清苦,恐会委屈了王妃。”
薛月沉听出她的拒绝,眼圈瞬间泛红。
“不妨事。有妹妹在旁,便是粗茶淡饭,姐姐也甘之如饴。往后你我姐妹形影相伴,便又似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她又看向李桓,肩膀微微垮下,语气带着哀求。
“你说是不是,王爷?”
李桓坐得笔直,只轻嗯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绥。
“平安清瘦了许多?可是咳疾未愈?”
他不知不觉放柔了声音。
“陈鹤年新配了枇杷膏,改日差人送来。”
薛绥眉心微蹙,正要拒绝。
房门再次被推开,李肇大步走了进来。
“皇兄何必破费,水月庵的草药茶比枇杷膏可好使许多……”
许是这一觉睡得舒心,他面色红润,眼底青黑褪了几分,眉眼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俊秀的下颌线透着勃勃生气……
便是李桓也不得不暗中感慨,年轻气盛的张扬,锋芒在外,却更显风度翩翩……
李肇浑然不觉空气中凝滞的尴尬,径直在薛绥身侧坐下,自然而然地拿起她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
“好茶。”
薛绥低头腹诽。
这……确实好茶!
李桓微微一笑,指尖紧紧攥着茶盏边缘。
“佛门乃清净之地,殿下这般行径,不怕御史台弹劾?”
“弹劾?”李肇嗤笑一声,屈指轻叩桌面,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尽显储君的威仪。
“皇兄不如先说清楚,为何你老丈人府上的幕僚会与敌国使臣私会?孤近日查案,倒是寻到些有趣的东西——”
薛月沉手中暖炉险些脱手,面露惊惶。
李肇满意地看着端王夫妇骤变的脸色,忽地笑着起身。
“方才一番劳神,倒觉得腹中饥饿。今日天寒,孤请诸位用一顿斋饭如何?”
李桓微微眯眼:“太子殿下盛情,岂有不允之理?”
“皇兄,请——”
“太子殿下,请!”
-
斋堂内,一幅松烟墨绘的《雪中听禅图》悬挂在正墙上,留白处几枝修竹横斜,透着清寂禅意。
李肇端坐主位,漫不经心拨弄碗中的饭菜。
薛绥坐在最末的蒲团上,一袭禅衣被炭火烘出淡淡檀香。
“这素肉豆腐做得倒是精巧。”李肇夹起一片琥珀色的素斋,尝了尝,示意来福端给薛绥。
“你且试试,若觉得合口,孤回头让膳房照着做些斋饭送来庵里……”
李桓猛地放下筷子:“殿下,这于礼不合。”
瓷碗相撞的脆响,惊得薛月沉指尖一颤,汤匙溅出几滴汤水。
“王爷……”
李桓按住薛月沉发抖的手,抬眼时换上温润笑意。
“太子殿下此举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议论?”
“皇兄多虑。”李肇抿了口茶,目光扫过薛月沉隆起的腹部,笑得讳莫如深,“王妃有孕在身,皇兄该把心思放在嫡子身上,莫要总盯着旁人的地盘……”
薛绥捏着竹筷的指节发白。
她太熟悉李肇这种笑——
如一头蛰伏的狼王,在逗弄爪下的猎物,神情越淡,恶意越深。
果然,他下一句便道:“孤还听闻端王府的陈医官,近日频繁出入西街暗巷王婆子的药铺,不知是否为了替王妃安胎?”
斋堂陡然死寂。
炭盆里爆出的火星炸在青砖上,溅起几点焦黑的碎屑。
陈鹤年是太医院的人,本可直入御药房,却偏往西街暗巷钻,当然不会仅仅是为了安胎。
那就必然有别的勾当……
薛月沉惨白着脸看向李桓,不见他反驳,突然间干呕起来。
李桓霍然起身,扶住薛月沉摇晃的身子,厉声质问李肇。
“殿下这是何意!?”
“玩笑罢了。”李肇沉沉而笑,眼底却似结着冰。
“皇兄这般在意,莫非被孤说中了心事?”
他不待李桓辩驳,忽而转头笑看薛绥,上挑的眼尾仿若一只狐狸。
“了尘师父说说,这世间求而不得的执念,佛祖可曾渡化过哪一桩?”
薛绥盯着他淬着寒意的眼眸,声音轻如落雪。
“佛渡众生,不渡执念。”
窗外忽起狂风,卷着雪风扑向窗棂。
李肇的笑意终于淡去,目光掠过李桓紧绷的面容,像覆着坚冰的深潭。
“佛祖慈悲,皇兄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尽可在佛前忏悔……”
“太子带着杀心入庵,便怀疑他人要亵渎这方净土?”李桓沉下脸,拱了拱手。
“殿下如此猜忌,臣奉陪不起,告辞!”
说罢拂袖而去。
“王爷——”薛月沉失声轻唤,腹中忽然一阵绞痛。
薛绥探身要去扶她,竹筷突然坠地。
她弯腰去捡,却见李肇靴底一挪,碾住那筷子。
然后俯身扶住她的胳膊,指腹隔着禅衣滑到她腕间。
“还吃什么?人都气跑了!”
“……”
她抬眸,正撞进李肇笑意翻涌的黑眸。
没有戏谑,只有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烫得她心口骤痛。
情丝蛊在血脉里尖叫,仿佛与李肇心跳同频,掠过密密麻麻的痒意。
她听见自己略略沉哑的声音。
“殿下舌灿莲,将来必定洪福齐天。”
李肇低笑一声,靴底挪开,将她拎起来。
“薛平安,你果然最懂怎么往孤心口捅刀。”
他似笑非笑,指尖在她光秃秃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
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薛绥气得指尖发颤。
狗人!
真该把他也气跑。
薛绥压住情丝蛊翻江倒海般的躁动,垂下眼眸,看着李肇氅衣下摆掠过门槛时扬起的弧度,双手若有千斤之重,半晌才抬起合十。
“恭送太子殿下。”
李肇:孤扳回一局,普天同乐……来人,送票!
读友:????这位莫不是疯了!
薛绥:大家可怜可怜他吧,疯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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