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雀(H) - 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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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陵在吴中,是当下以算命看风水出名的宁家,家主为先帝选其举世独一宝地,又由先帝劳民伤财所打造的陵墓,此次由宁荷护送在皇陵园外落葬。
    而我领着环姑去往宫中,宫门大开,百官朝拜,环姑跟在我身后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很安静,至亲不在身边聋拉着脑袋没有目的四顾,使我回忆起冬宛死时自己也如同她一般,她死时我没有哭,之后一辈子惦记着。
    “等见到你父亲,就可以哭了。”我小声对环姑说,“那群官员说此次几乎是以历代先皇降一规格下葬。”
    “为什么?”环姑垂头丧气的,“我爹都头七了,还没落土。”
    又是陪葬陵又是风光大办,说明李凌并不是以臣的身份下葬,而是皇上先是气最后疼痛难挨,他是自杀,估计还要办好一阵法事。
    来的路上,禁卫军还在街上抓陈氏余党还有同族,一律拉到西门菜市处斩,那血快流到我们家门口了,我见着心慌甚至不想带环姑来,路上一直提醒她,“注意点,不要乱说话,皇上现在见到姓陈的就杀,前朝今朝又不是没有杀至亲的条列,在宫里要小心。”
    许久不来宫中,白茫茫一片以及众多人周身的悲默,无时无刻透出一种诡异。
    “大儿横死,二子自尽……”是王尚令跪地闭着眼掐指算卦,“有问题,有问题。”
    “有问题,那王大人为何不去告诉陛下?”我走到王尚令身边说,已经走到五品官,那还要走一段路程。
    王尚令似是无奈似是释怀,他说:“有宁伯顷还不够吗?”
    一行的宁荷赫然在列,锐丽精致如刀锋的眼睛早已黯然失神,见我与王尚令的谈话,他幽幽的说:“不够。”
    “待下官回吴中,会重新为殿下选陵墓,然今皇陵已不是最佳,等到皇上思虑平静便上书准奏。”
    宁荷在周圆,我与王尚令对视一眼,他可不是普通的小官,宁荷身上流的可是皇帝的血脉,竟也在官员之中不再上前。
    “宁大人还懂这些?”王尚令饶有兴趣的问。
    宁荷面无表情跪着,他常年病患缠身,身躯单薄纤细,在这秋风中直挺挺的跪着,不再理会任何事物。
    我只好继续走,再近些能听见小黄门悲怮的哭声,以及漫天的纸钱唰唰而落。
    宫里全部太监宫女嫔妃都跪在那里怮哭,声音凄惨犀利,哀嚎几日不绝。
    棺木停在东宫中,皇帝坐在一旁,扶额无可奈何,只余无尽的叹息。
    我拿起几柱香向李凌棺椁跪拜,即使不想哭,这满院子的嚎哭也让我落下几滴泪。
    凑近些就连棺木都透出一股香料的味道,七天了尸体早已腐烂,皇上一气之下错过吉时下葬,不得不用香料延缓腐烂。
    我面向皇上哭着说:“陛下还请节哀,五殿下连日高热至今未醒,身上伤口发炎不断。”
    “陛下丧子之痛,天下体哀,但五皇子也是您的孩子,求您体谅他不能亲自来为兄长送行的难处。”
    我哭着解释道,李绪到现在都没有意识,他伤的太重了,现在能活命都算大幸。
    “他命硬,能扛过去。”皇帝深吸一口气,眼睛看向我身后的环姑,抬手指着说,“你,就是陈家女的女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凌那点小伎俩皇帝能看不穿,他既然能看穿李凌,那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跳到嗓子眼,微张着嘴不可置信的来回看。
    “既然他把孩子交于你,想必赵美人身份也不凡。”皇帝轻飘飘的说,“本来朕想细查你的,那小兔崽子把你身份捂的死死的,可朕转念又想,只要你不生事就不细究了,可是现在……李凌也死了,他的死,难道不与你有关系吗?”
    我猛烈摇头,仅有的两支步遥被我晃得险些松散,努力想让自己镇定,“陛下在说什么啊,妾身一律不知,妾只知自己是宫女出身,此后一直在五皇子身边悉心照顾,自殿下受伤后,一直守在殿下身边,并无二心啊!”
    “这侍女确确实实是二皇子觉得景祥宫人太少赏给我们的,并不知她有何来头,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陛下彻查啊!”
    我又跪又磕的,跟在身后跪着的环姑目光还停留在她父亲的灵堂前,皇帝不理会我的求饶,他慢悠悠问环姑:“你父亲可还说过什么?”
    “嗯......”环姑镇静回忆,“他说他要白马寺的僧人来超度。”
    皇帝大手一挥,命人去请。
    至于我......他要是知道我是恪王的女儿,还不刮了我。
    “至于你,身份未明,又有卧底嫌疑,与李凌合谋带走朕一千精兵,骗钱骗粮,哼,去慎刑司待着去吧。”皇帝将我的罪状一一说出,他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干过这些事。
    “没有!都是污蔑!”眼看侍卫要将我带走,既然洗不清我还是有话说,“殿下还在昏迷!我不能走啊皇上,他身上的伤口不及时换药会流脓的!除了我其他人近不了身!”
    皇帝像是真怕了李绪,他说:“要不是因为他,朕早就进府捉你了。”
    我极力挣扎为自己求情,抓住皇帝的衣摆小声说:“陛下,此事牵扯颇多,现如今我父亲东山再起,陛下何不再等等,等他兵败如山倒,再杀我不迟啊!”
    “你父亲?”皇帝沉言思索我父亲是何人,只听门外兴起吵闹声越来越近,只见宁荷拦着素衣少年,直接被大手推开,我像是见到救世主,看着伤病缠身的人走进。
    李绪捂着右肩一脸不忿的表情看向皇帝,他还在病着苍白如纸的脸被布条藏住,一瘸一拐向皇帝走去,在我身边跪下,散下的长发垂落在地,低头认错,抬眼要看不看的,干裂的唇不高兴撅着,像是认错的孩子。
    皇帝只是觉得这个小儿子有点无法无天,甚至更闹心,“你不好好养伤,出来干什么?”
    “都是儿臣的错。”李绪有气无力的说,“与她无关,赵美人只是被牵扯进来的。”
    皇帝听后气得直点李绪眉心,李绪一个不稳险些向后摔去,皇帝还是不忍他此等惨状,收回手听下文。
    李绪跪着向前,不熟练的与皇帝亲近,他的声音只有皇帝能听见,无论我如何竖起耳朵听也无济于事。
    等他说完,皇帝看向我,摆手令侍卫松开我,“既然与她无关,那就让她替你在这儿跪着吧。”
    跪着......跪着总比没命强。
    “不成器的家伙,,待你伤好官复原职,清缴余孽自行出征。”皇帝已经下达圣旨。
    李绪点一下头答应,他能走到这里已奇迹,难道他知道内情?我的脸上带着疑惑担忧,更多的是事情暴露的不服气,就着这些情感望着李绪离去的轿撵。
    “皇儿,要是朕以后再发现她有问题......”李绪被轿撵抬走时,皇帝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她死,你也在修好的景祥宫中幽禁一生。”
    之后,我与环姑从早跪到晚,腿已经没有知觉了,皇上直接把奏折搬过来批,像是监视我们一样,直至深夜才离去,我和环姑才能互相抱着睡一会。
    辰时,皇帝悠悠过来批奏折,我和环姑同时揉揉眼睛睡眼惺忪起来烧纸,昨日把我们嗓子都冻哑了,哭不出声,只能委屈的掉眼泪。
    “现如今朕只剩叁子,陈氏已灭,该考虑封地的事。”皇帝批着奏折忽然一顿想,随后叫史官又拿来玉玺。
    史官记着李凌平生事迹,勤于政事,善待百姓,心思细腻不能承担大能,最后大义灭亲,保母自尽。
    记着记着,像是回顾自己父亲的一生,环姑没有忍住抽泣。
    皇帝严肃看环姑一眼,“该哭的时候不哭。”
    我捂住环姑嘴不再让她出声。
    “叁子病弱,继续修养吧。”其实宁荷才是让他最头疼的,“四皇子李柒封号为郑,驻守吴中,宁荷为吴郡太守辅佐郑王。”
    等到了小儿子,皇帝更是愁的不能再愁了,“五皇子李绪,尚且年少,善于兵法,就晋字吧,北地边境以前是陈武守着,年后就让他去。”
    变晋王了,我轻轻揉着小腿根,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吧,忽然皇帝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若是跪满七天,晋王妃的位置可就是赵美人你的了。”
    我跪满七天,我和李凌有那么多恩怨干嘛跪的这么虔诚?我挺直腰板收回酸痛的腿想,他肯定在我身上下赌,赌我父亲平定北国称帝,这样一来两国就有姻亲关系,也能礼尚往来。赌赢了,我是齐心,赌输了,我便是惨死的赵溪。
    “七日后,这道圣旨会盖上玉玺,凌儿也会在吴中下葬,以前的事朕既往不咎,你日后安分守己,朕大发善心能保你一命。”
    事成定局,他是皇帝,我也想体会一句话如泰山之重无法收回的威严,刚想张口问一嘴环姑该如何去留,皇帝先发话了。
    “这孩子你先养着,陈家女现在自身难保,无论朕再不想承认,她也是朕的孙女,其实朕并不想留陈家女的命,那女人太狠过于决绝,日后......”
    陈月是肃王妃,我记着她还有个世子,肃王与皇帝又是亲兄弟,那女人我又不是没见过,阅历比我深比我会算计,当下时局我又不清楚,既然肃王妃如此能让陛下记住,那肃王定是不能作为的,要是肃王有能力集民心招兵买马,皇上早灭他们了。
    皇帝见我沉吟思索,我紧忙装傻躲闪,我不聪明,只是个小宫女出身没有深谋远虑,你一个皇帝没必要顾及到我。
    心里侥幸想着,继续跪着为李凌烧纸,除了吃喝拉撒基本没动过地方,就是论事,皇帝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君王,都挑不出毛病,不过是棋子下错了还有着祖传的犟种和爱置气,但是我的下半身真的好痛。
    七天,跪了整整七天,跪出个晋王妃,也算熬出头了,我与环姑互相搀扶着走出宫门,时刻转身看向身后皇帝是否消失,等走到没人的地方,环姑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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