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厨 - 第163章 乾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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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乾净
    得了小便男招呼,又有个贼眉鼠眼的凑哄道:“谁说没有,我也正憋著尿咧!”
    说著果然凑了过来,也冲那陶缸里便溺一回。
    被一屋子人看著,也不知此人是激动还是尷尬,一个哆嗦,有些没有对准口子,洒出些尿渍来,一不留神,竟是浇到了边上扶缸的一人身上。
    扶缸那人慾要撂手,早已晚了,连鞋子带袍子,被淋了半道腌臢水。
    凭空给尿了半身,此人自然不肯忍,立时破口大骂。
    尿歪那人本还有些觉得有些丟脸,眼下挨骂,怒气顿起,也顾不上丟脸,立刻跟著对骂起来。
    眼见厨房里头吵闹不休,旁人才忙上前劝架。
    这个道:“別吵吵,別吵吵,都是自己人!”
    被尿那人却是怒道:“谁跟他自己人,连泡尿都撒不准!那货生得怕是歪的吧?软小货!日后你也別往倚红楼跑了,左右都不中用的!”
    哪个男的禁得起这么骂?
    尿歪那个勃然大怒,回骂道:“老子不睡倚红楼的姐儿,老子睡你得了罢?再歪也能教你哇哇叫!你趴著,老子这就来!”
    说著把袖子一撩,就要上前。
    挨这一句,又给这样动作,当真无人能忍。
    被尿那人气得青筋涨起,猛地攥著拳头上前,朝著对面那人脸上就是一拳。
    他动作乃是暴起,旁人毫无防备,对面那人撩袖子也只是摆个空架子,正等人来劝,挨了这一拳,嘴里全是铁锈味,嘴巴、牙齿火辣辣疼,眼前金星直冒,却是顾不得旁的,恨恨然叫骂道:“你敢打老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了是吧??”
    说著也上前扭打起来。
    一屋子人,哪个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却是慌忙上前把人拉开,又死劝了一回,最后道:“要打回去打,小心闹大了,误了事,押司怪罪下来,你去赔罪??”
    两人浑身狼狈,互相骂骂咧咧几句,到底还是偃旗息鼓了。
    眾人这才忙收拾场面,把踢翻的凳子椅子、瓢子锅盖什么的扶正,隨便归置了两下,转去把陶缸捡了捡。
    等摆缸时候,因那两个本就不是什么乾净人,又便又痰的,那缸中少不得一股浓浓骚臭味。
    小便男也晓得这味道明显,忙招呼另一人,两个把陶缸里头腌臢倒了,隨便过了一道水,又取了浊酒来往里头倒了一碗。
    其余人看著他两个行事,个个偷笑,等到大饼回来,俱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甚至那小便男还主动上前回话道:“陶缸已是都洗过了,刘小儿,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大饼虽听出他称呼里头十分怠慢,因知自己年龄小,资歷浅,也不想在这小节上生事,只一本正经道:“待我看看!”
    他做事仔细,果然上前逐个探手检查,查完一个,就把那查过的缸挪到一边。
    才探了大小缸各几口,其余几人见態势不对,互相对了个眼色。
    当中一人上前打岔道:“小刘师傅,这宋小娘子说要我们削萵笋,萵笋在哪里?不如先摆进来,我们一边做事,你一边检查吧,不要浪费时间!”
    又有人问道:“那萵笋要怎的削?是不是把皮削了就得了?”
    还有人道:“我这慈悲手,连蚂蚁都没捏死过一只,从没碰过什么刀啊斧啊的,今次头一回削,削不好怎么办——刘小儿,你不会给宋小娘子告状吧?”
    “赶紧的,再晚些,我们可要回去了!”
    一群人嬉皮笑脸。
    大饼从前虽也没少给上头公厨打骂,却是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对上许多人。
    此时被这群人连巧带打,有扮红脸的,有扮白脸的,他到底年纪小,经事不够,多少有些被打乱了阵脚,忙拎了小刀並刨子带头出去道:“跟我来外头,我教你们怎么削皮!”
    而趁著大饼先出去的这个当口,屋子里那小便男忙伙同另一人,忙把那口脏缸挪进了大饼先前检查过的那一堆缸里,猥猥琐琐笑著跟了出去。
    两人走得最慢,刚到外头,就听得有人叫嚷。
    “削个皮抠成这样?刘小儿!你怕不是专门来针对我们的吧??”
    大饼气道:“什么针对!小娘子说这萵笋皮去了粗茎可以用来泡酸,脆口得很,不但好吃,还能练你们手工,做这点事,又不费力,又不辛苦,哪里谈得上针对了??”
    又道:“你们也別说什么难听话,我坐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削皮,再给你们说一遍那五十二条规矩,得了吧?”
    “那个规矩太长了,你说几遍都没用,记不下来!”
    “做个饭还恁多臭规矩,囉里八嗦的!什么!”
    大饼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取了根洗净的萵笋起来,在面前盆里给眾人演示怎么削皮。
    萵笋一般有两层,第一层是最外层的纯“皮”,割一刀,把刀插入其中,用手辅助著压住,將小刀轻轻一揭,那皮就被撕了下来。
    第二层则是萵笋青肉同纯皮中间隔著的那一层夹著分布了许多粗茎的一层,因只有塞牙的粗茎,此时直接削掉就好。
    听起来好像只有两步——先削第一层,再削第二层就好。
    但到底第一层不可能一次就把所有皮都削乾净,需要一小片一小片地削,做起来是个耗时的精细活。
    小便男走过去时候,正好见到大饼示范,先“哎呦”了一声,又道:“宋小娘子也太可怜了罢?莫不是上辈子没吃过萵笋?还是真箇就穷成这样了?连几片萵笋皮都不放过?实在不行,你叫那她跟哥哥我嘴对嘴喝一盏酒,我倒给半吊钱!”
    一时四下都是哈哈声。
    大饼是得过宋妙交代的,让他不要同眾人一般计较,遇得什么难听话、难看事,不要当面起衝突,记下来,等她回来告状就是。
    然则在大饼心中,宋妙地位实在不寻常,眼见那小便男又对她说这种下三滥的话,简直忍无可忍,抓了手中小刀,怒而站起,叫道:“你嘴巴放尊重点!再拿宋小娘子开玩笑,我不比她刀工厉害,人也矮小,可一柄小刀是拿得起来的,倒时候胡乱一挥,挥到哪里就算哪里了!”
    一边说,一边却朝著小便男襠下看去。
    他自己是男的,最晓得男人怕什么,此时把刀一舞,又兼他个头確实不高,手挥时候,明显一挥就割到成人襠下。
    小便男见大饼眼睛里凶狠狠的盯著自己两腿中间,实在有些发瘮,心中却是十分恼火,闪到一旁,到底要放一句狠话,冷哼道:“小子,你且等著!有本事你总別在这卫州城里走夜路!”
    然则不管如何,大饼发了一回怒,总算一应人都消停下来,个个坐在晒坪上削萵笋皮。
    很快,大饼就发现了不对劲。
    眾人虽然都在干活,但速度慢得简直离谱。
    正常来说,熟手盏茶功夫削皮五六根萵笋不在话下,便是生手,不说三根,两根是肯定可以的。
    可这些人像是约好了一样,盏茶功夫过去,连一根萵笋都削不完。
    不仅如此,他们削的时候还把粗茎那一层跟著外头萵笋皮的一层都削了下来,也不成形,而是小竹叶一样,一片一片的,凑得满盆都是。
    略催几句,人人就晓得诉苦,这个说自己不会削皮,那个说自己使不动刀,也有说自己晚些时候再拿刀慢慢去萵笋的白粗茎的,甚至还有人直接扔下话来,道:“我就做成这个样子,你要看不惯,乾脆別叫我干,自己全做了得了!”
    ***
    且不说此处大饼满头都是包,拿一群人无可奈何,另一头的坊子里,宋妙倒是已经把都採买得七七八八了,回了鱼摊上。
    那浣衣妇摊主见宋妙背著竹篓,手上提了些,忙道:“小娘子这虾是晌午吃,还是下午吃?”
    宋妙回说下午吃。
    那妇人一副鬆了口气的样子,道:“那就等我给小娘子送上门来吧!这里看著有个半桶,其实滤了水去,加起来一称,连一斤都没有。”
    又道:“我家那口子晌午还要送一趟刚捞好的鱼虾来,一会子凑多些,我提桶给你送上门去!正好有点事情想要同小娘子请教哩!”
    宋妙见她好似有难言之隱的样子,也不好大庭广眾之下问话,便没有拒绝,同对方约定好了某某时辰之前一定送到,方才提了走了。
    她回到官驛时候,一进后头,就听得一通吵闹,上前一看,原是大饼跟其中几个厨役爭得脸都急红了,正嚷道:“都说了洗过再削皮,你们不洗就削,一会子怎么办?”
    “削完再洗不就得了,你看不下去,你自己拿去洗?”
    “削了再洗,外头全是泥,一洗不就把那萵笋肉洗脏了??你们究竟是来干活的,还是来捣乱的?”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就是,我们难道没干活?陶缸洗了,萵笋皮也削了,宋小娘子让背的规矩也背了,只记性不好,没甚刀工,做不好,又能怎么办?”
    “再逼紧些,我可遭不住——哎呦,我心臟怦怦跳——黄毛小子,你不是有刀吗,往我胸口这里捅啊,捅死我正好偿命!”
    这却是先前那小便男又开始闹腾了。
    大饼如何见过这种场面,又急又气,一时之间,多少口才都发挥不出来了。
    宋妙见他吃亏,也不先去放了,而是径直走了过去,问道:“诸位在这里说些什么?规矩背完了吗?陶缸洗好了吗?”
    小便男见得宋妙,嘻嘻笑道:“缸洗好了,规矩也都背完了,小娘子不信,你挨近些,你我先亲香亲香,我再说给你听!”
    ——却是出了厨房,此人见宋妙手头没有刀,又开始找事了。
    宋妙没有理他,而是道:“既是洗乾净了,也背完了,这就开始检查吧。”
    她先不检查眾人背得怎么样,而是带著一群人回了后厨。
    此时还不到做午饭时辰,后厨空荡荡的,只在当中摆了十几口大陶缸。
    见了宋妙,大饼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就放回了肚子里。
    他进得后厨门,连忙跟宋妙指著介绍哪一边是自己检查过的,哪一边是自己没来得及检查的,又道:“实在有些赶,没能查完,其余查过的倒是没看来有什么不好。”
    宋妙点了点头,一进门,才走几步,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是厨子,嗅觉最灵敏,酒味之外,总觉得闻到了一股子难忍尿骚味。
    厨房里有这样味道,实在是又让人噁心,又让人紧张。
    她上前几步,循著味道去找,先找到地上一处——那里有一小滩水渍,再走几步,就走到了陶缸边上。
    连著探看一番,都没什么问题,直到走到其中一口大陶缸面前,刚一凑近,她就闻到一股子比旁的缸里还浓许多的酒味。
    但即便是这样浓的酒味,还是压不住那一股子腥臊味。
    宋妙记下此处地方,又把剩余的陶缸都检查了一遍,復才转头对著一眾役夫问道:“当真都洗乾净了,乾净得一点都挑不出来?”
    眾人尽皆点头。
    尤其那小便男仍旧嬉皮笑脸插话道:“都是按著宋小娘子那规矩来洗的,先井水,用布洗擦过两道,再过井水三道,倒出里头残水,还拿酒来过两遍缸底——洗得这样乾净,我都敢钻进去舔一舔了!”
    宋妙看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便男一愣,继而笑嘻嘻道:“怎的,小娘子瞧上我了?小爷姓龚,既然长你几岁,你叫我老龚就成!”
    宋妙听得他姓龚,便指了一只陶缸问道:“龚良,这只陶缸是你同刘用洗的吧?”
    那龚良先是点了点头,復又一愣,问道:“你怎的知道?”
    宋妙道:“分派活的时候就做了登记,甲三、甲四两只陶缸都是记在你们两头上。”
    说著一指陶缸外侧一处刻痕,叫龚、刘二人上得前来,道:“看清楚了,这两只,没有错吧?”
    二人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也只好点头。
    宋妙没有给二人反应的时间,而是道:“洗得这么干净,我却不用你们钻进去舔……”
    说著对那大饼道:“你叫个人,同你打一桶水来。”
    井水很快就打了回来。
    宋妙装了两碗,分別倒进许多只大缸里,又指著眾人道:“我先前同诸位说过,厨房最要紧是一个『洁』字,进来之后,诸位也都签了文书,保证遵规守纪。”
    “既是全数按著规矩来的,洗得这样乾净,如此,就把里头水倒出来,谁人洗的缸,谁人一起喝对应的那两碗——乾净缸装乾净水,想必不为难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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