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没开远,只在街角一个不碍事的位置停下,熄了火。
车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冬日特有的萧索,光秃秃的树杈像伸向天空的枯瘦手臂。
商屿靠在真皮座椅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那个男人。
那个从她公寓里走出来的男人。
以及,那个男人颈侧,那个……牙印。
像某种动物在自己的领地上留下气味。
“女朋友闹脾气,她咬的。”
那男人说这话时,语调平淡,甚至有淡淡笑意。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此次从香港飞过来,是为了解释。这本是个无足轻重的误会。他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
小女孩,哄一哄,也就好了。
所以他昨夜连夜赶来想在清早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收到的是一个惊吓。
他深吸一口气,又拨了她的号码。
“喂?”
依旧是那把让他魂牵梦萦的嗓子,只是此刻透着一股明显的慌乱和心虚。
商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玉桐,是我。”
“……有什么事吗?”她冷淡道。
商屿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他握着手机,指尖冰凉:“你发消息说你不在家,出门了。”他顿了顿,轻声问,“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他想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只要她说出一个地址,无论多远,他都会立刻赶过去。
只要别是在家。
然而,电话那头的女孩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不用了!”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清晰地掐灭他的希望:“我……我和朋友在一起,不方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不方便。
又是“不方便”。
和方才那个男人说的一模一样。
商屿无力地垂下手,手机滑落在副驾驶座上。他侧过头,看着窗外灰败的街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将他吞噬。
他想,那个男人是谁?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死死摁了下去。他不敢想。
他怕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会将他最后一点体面彻底撕碎。
如果他们真的……那她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要一边和他保持着男女关系,一边又和别的男人……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和她,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交往。或许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难不成就和她一开始说的那样,只是……玩玩。
他以为她落在他怀里的眼泪是动情,以为她帮他打领带时指尖的温度是依赖,以为他们之间那点心照不宣的拉扯是爱情的前奏。
原来,是他错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当误会发生时,他心急如焚地想解释,而她却云淡风轻,甚至……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时间一点点流逝。
商屿就那么在车里枯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leo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询问下午的会议是否照常,他都只用沙哑的粤语回一句“推迟”。
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将车窗玻璃染上迷离的光晕。
然后,他看见,一片小小的、白色的东西,悠悠地飘落,贴在了挡风玻璃上,很快化成一滴水痕。
下雪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粒子,夹杂在冷风里。渐渐地,雪越下越大,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细密的雪花落在车顶和引擎盖上,迅速积起薄薄的一层。
有没有比那天她拍给他的大?他也不想再问了。
商屿的视线穿过漫天飞舞的雪幕,望向不远处那栋公寓楼。她的窗口亮着一盏温暖的橘色灯光。
她在里面做什么?
和那个男人一起吗?
他会不会正拥着她,看窗外的雪景?他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在她睡着后抚摸她的后颈?她会不会……也和他做爱,说想看一场烟火?
商屿拿起手机,又放下。
再拿起,又再放下。
他想质问,想发疯,想冲上楼去把门砸开,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把一切都问个清楚。
可他终究只是商屿。那个被港岛上流社会规训出来的永远体面得体的商屿。他做不出那样失态的事。
车窗外的世界在他眼里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昏黄的路灯和狂舞的雪片。
他等了一整天。
从清晨等到日暮,从日暮等到夜深。
雪花不知疲倦地堆积,将那辆黑色迈巴赫,一点一点,染成了刺目的银白。
手机屏幕始终是暗的。
那盏橘色的灯,也早就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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