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裴杼口中这位师兄时, 齐鸣忍不住朝对方通红的眼眶上多看了两眼。
在自己家里,也会被吹迷了眼吗?
徐尧叟冷淡地坐下:“不知小公子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齐鸣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赶紧道明来意。简单来说就一句话,他想去幽州。
最近的京城待着实在是无聊透顶, 以前好歹还能对付一下张礼邴那个畜生,如今那人已经没了,裴杼也回去了, 齐鸣顿时觉得这京城也没意思起来,所以他想去幽州当官儿!
徐尧叟只觉得这孩子异想天开:“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忙吧?”
“您真聪明!”齐鸣耿直地点了点头。
徐尧叟:“……”
他并不很想被齐鸣夸。
齐鸣这人不大会说谎, 所以徐尧叟一问他便和盘托出:“我家里都反对我去幽州, 压根不愿意帮我调动,我自己也没本事,身边的朋友们都是些纨绔子弟,比我还没用呢。没办法, 只好求到您府上了。”
徐尧叟无言良久。这位燕王府的小公子,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十分深刻。不过徐尧叟依旧不打算出手:“我乃大理寺卿, 掌刑狱而非官员调动,你该去找吏部才对。”
齐鸣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没有人脉吗, 我听闻您与吏部尚书私交甚好,所以……”
呵, 徐尧叟真是服了这厚脸皮的,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自己跟齐鸣这小子,压根没有交情好吧!
燕王府多宝贝这个小公子徐尧叟是知道的, 他是疯了才会掺合这件事。徐尧叟果断起身送客,拒绝得十分彻底。
齐鸣被撵走也不气馁,他听裴杼提起过从前借钱的事, 为了办那个赠春坊,裴杼前前后后不知找了安平县县令多少次,每每都低声下气,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让对方松口借钱。
他这才到哪儿?多来几次说不定徐大人便同意了。
徐尧叟还不知自己被盯上,更不知齐鸣准备验证一番自己从裴杼身上学来的本事。反正这一套下来,徐尧叟是彻底心力交瘁了。
再被这么折腾下去他也受不住,徐尧叟没办法,只好答应出面说服燕王。他再不耐烦,也不会越过燕王去找吏部要调令,这样就不是帮忙而是结仇了。
燕王虽然宠爱这个小儿子,但眼下京中也不太平,三个丞相夺权搞得朝中乌烟瘴气,裴杼不在,齐鸣一跃成了张丞相的眼中钉,怀疑他也参与谋害张礼邴,这档口将齐鸣弄出去避避祸也是不错的。
齐鸣眼巴巴地等着结果。
另一边,幽州各处的教学也到了紧要关头,州衙的考卷都已经出了,考卷分三套,对应不同年龄段的考生,轮流着考,一共三场。
尽管州衙账上的钱不少,裴杼却也还是尽量节省,批下来的预算并不多,办事儿的官吏们不得不尽量压低成本,那些原本就读过书的直接不在这次考试范围之外,如此以来,倒是省下了不少笔墨钱。
为了这场考试,州衙的人忙得是脚不沾地,相互配合的事做多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融洽了不少,甚至跟底下几个县的官员都迅速熟络了起来。
三月时间并不长,许多百姓们也不过就是入个门罢了,华观复编的那些书他们学是学了,可是学透了的却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死记硬背。
好在裴杼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盼着他们多学几个字,尽量不做睁眼瞎子罢了。别的不说,数字得会写、九九歌得会背,简单的字得会认,这是最基础的,其他的都无所谓了。毕竟才三个月呢,即便是神童也学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他这么声势浩大地折腾出一场考试,无非是为了做任务、拿粮种。系统不靠谱,至今都不知道任务完成的标准是什么,裴杼只能自行摸索。其实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变成幽州太守后任务范围也跟着扩大,一个永宁县的扶贫就这么难搞,若是地方扩大,那岂不要了他的命?
但愿一切只是他胡思乱想而已。
三月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裴杼定下的考试便近在眼前了。幽州百姓对此严阵以待,考前一日还在抓紧温习功课。
为表慎重,裴杼亲自巡考,三天跑了州城跟其余五个县。
让一群本不识字的人在短时间内启蒙读书,难度着实不小,州衙许多官员虽然为此来回奔走,但却并不抱什么期待,反而担心最后的结果会让裴杼大失所望。
但貌似大失所望的是他们,裴杼倒是十分满意。尽管收上来的试卷中,每个人的字儿都写得乱七八糟,有的根本不能入眼,但至少笔画大都对了,需要背诵的内容也都记住了。
令人意外的是,成绩最好的竟然是庐县。
庐县居首,永宁县第二,随后是安平县、和县跟槐县,幽州城中识字的人多,但是读书人等本不在考试范围内,那些不识字的城里人反而考不过底下县城的百姓。
幽州官员彼此对视一眼,这真是奇耻大辱!
他们心中也挺不服气的。若不是他们要顾着考试,分不出精力去教化百姓,怎可能被下面的县压在头上?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吃了亏。
裴杼才不管辱不辱的,效果好就行。他将众人召集过来后,当着幽州上上下下数十位官员的面,狠狠地夸了一番芮县令。
芮县令激动不已,他就知道,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
没有哪位县令对工坊的执念比芮县令还要深,幽州不缺钱,几个县也都跟永宁县各有合作,只有他们庐县至今没沾上光。
再这样下去,庐县连安平县都比不上了。也正因如此,芮县令才将这场考试视为自己唯一翻身的机会。县城里的读书人被芮县令搜罗了遍,个别不愿意给庄稼汉子教书的,他还亲自上门游说,愣是将这些人给劝服了。不仅如此,底下的学习情况芮县令也是每天盯着。单这三个月,芮县令便足足瘦了十几斤。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这番努力终于得见成效了。
芮县令虽然是为这工坊而来,但是漂亮话他也会说:“裴大人亲自下的指令,庐县上下怎敢不全力以赴?只可惜时日尚短,否则庐县的成绩还会更佳。可即便只有三个月,所学内容也足够让百姓们受益终身了,下官代庐县上下谢过大人的恩德。”
众人:“……!”
鄙夷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向芮县令射去,这等阿谀谄媚的话,他也真说得了口,但更可恨的是,自己连阿谀谄媚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芮县令已经死无全尸了。
裴杼心中高兴,但也不忘吩咐:“日后也不可松懈,多学一点东西总归是好的。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其他各处也当如此,务必当将这开蒙课延续下去,不可荒废。”
张县令等人还没开口,芮县令便先一步应和道:“谨遵大人教诲!”
声音格外洪亮,听得众人心情复杂。
裴杼也知道芮县令如此积极是为了什么,当即许诺道:“工坊一事我早已想好,如今赠春坊的单子实在太多,等明年开春,便在庐县开设分厂。”
芮县令喜不自禁地起身,再次谢过裴杼。
文县令跟吴县令对视一眼,心里嫉妒得要命,可当初谁又能知道庐县能拼成这样呢?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众人都在羡慕庐县官员,只有张如胜愁得脑袋都大了,今儿回去肯定要被华先生他们骂了。
他担心得一点儿没错,晚上回了永宁县,张如胜才刚说了一句他们没考过庐县,便立马被众人联合围攻。
倒也不是骂他一个,华老先生看到谁都不顺眼,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张如胜摸了一把脸,瞬间沧桑起来。他这段时间也忙前忙后一点没闲着啊,就因为考了个第二,前期所有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干起来是真没劲儿。唉……他不想当这该死的领头人了,不知新县令几时才能过来啊,赶紧将这烂摊子接过去才好。县里那天在,他压力太大了!
尽管张如胜翘首以盼,可是新县令的事终究不是他能决定的。
摸底考试后,庐县大出风头,裴杼也趁热打铁,宣传了一下永宁县的书院,至少将先生给招满了。从前没有读书人愿意过来,是因为永宁县地方偏僻,如今裴杼刚上任便展示出了对文教的关注,又摆明了要一心一意扶持书院,这些读书人自然愿意赌上一把。
幽州与各县中考得出色的小孩儿都被记下了名字,来日可以免费去书院读书,除这些已经定下的学生,剩下的想要进书院就得参加入学考试。
华观复对露天授课早就忍无可忍,刚招完了老师,他便催着裴杼赶紧办入学考。
盖因为鹿临书院不收束脩,只交食宿钱,还设有诸多奖金,月考、季考、半年考、岁考等考试众多,但在前十之列皆有奖励,所以报名得学生也多。
只是另有一点,凡是鹿临书院的学生,学成之后每月都得去外头给百姓无偿授课。这一点学生们也没当一回事,不过就是讲课而已,等真学会了,谁还不会讲了?
不过几日功夫,学生便招满了。
一切走上正轨,瞧着生机勃勃的书院,华观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这穷乡僻壤弄个书院,比他管国子监可要累多了。他身为山长,不仅要编书、授课、写教案、管理先生,还得关心学生们的食宿,甚至还得按着裴杼的意思,观察孩子们那什么身心健康。
真是没完没了了。放在以前,华观复哪里会留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事儿多不说,学生们的资质也是良莠不齐,但好在都听话,不管资质好与不好都在认认真真地用心学,甚至为了挣那点奖金贴补家用简直废寝忘食,有时候华观复看着他们还怪可怜的。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