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守岁, 裴杼第二天竟然没能起床。
日上三竿后,沈璎站在门外敲了两声,听到里头应了方才推开门进去。
裴杼仍躺在床上, 脑袋晕乎乎的,看到沈璎过来, 对着她哼了两声以示回应。
“知道厉害了?还喝不喝了?”沈璎拧了个帕子,盖在裴杼脸上。
这家伙昨儿晚上玩疯了,喝了不少酒, 后面直接醉得不省人事。谢邈这些人也是一样不争气,喝多了往地上一躺, 动都不动一下。下半夜清醒的人不到三成, 还是沈璎指挥众人才将这些个醉鬼一个个都搬了回去。
裴杼也知道醉酒的厉害了,赶忙摇了摇头。
“平日里教训华老先生教训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便不知轻重了,该叫你受一回罪!”沈璎说得狠, 但是手下却注意着力道,生怕把裴杼这张脸给弄坏了。
裴杼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让擦脸就擦脸,让擦手便擦手, 被骂了也只是讨好地笑了笑,笑得沈璎实在没办法再继续凶下去了。
昨儿晚上裴杼一时高兴放肆了些, 等下回他肯定会收敛的,宿醉太难受了,裴杼可不想再尝试第二回。再说了, 想要热闹的法子有的是,未必需要喝酒,喝完了还得旁人给他们收拾照顾, 怪烦人的。
想到昨晚上那么多人都倒下了,裴杼既觉得对不住沈璎他们,又忍不住庆幸有沈璎在。
二人虽然无话,气氛却正好,裴杼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不清醒,还是脑子太清醒,顺势问道:“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会给我善后吗?”
刚说完,裴杼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可不是能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话。裴杼赶忙移开目光,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说什么才能将话题给岔过去。
“会的。”
清脆的回应。
裴杼诧异地抬起头。
沈璎牵起嘴角,目光盈盈:“不论你做什么,我们总会站在你身后。”
或许一开始他们接近裴杼、留在幽州,只是为了借他的手复仇,但到如今,他们几个无不是真心实意追随着裴杼。裴杼太过与众不同,天底下可成大事者或许还有很多,但裴杼却只有一个。难得被他们遇到了,又怎么可能会放手呢?
裴杼感动得无以复加,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心虚。那事儿若是不成,他都觉得都对不住沈璎的这番话。
初五过后,河道各处陆陆续续开始复工,裴杼见卫州等地已步入正轨,于是又带着人北上巡查。
河北道境内其实不缺大河,但是靠北的洺州、邢州、赵州等处肯定不及处于运河边的几个州。不过胜在官道四通八达,若真想做生意,总能将货物顺利运送出去。
裴杼一边查一边给各州布局,每到一处都带着人疏通水系,方便日后灌溉取水。
他也不吝啬去分享幽州养殖经验,当初齐鸣写的养殖册子也被裴杼带来了,这玩意儿足够面面俱到,稍微懂行一些的人看了都能跟着做。
鱼肉猪肉衍生出来的农副产品种类丰富,裴杼一股脑给他们提了不少,如何抉择还得看他们衙门的意思。
临近的几个州查完了,裴杼继续北上。黄维凭仍旧苦哈哈地跟着,他等于是裴杼身边免费的苦力。裴杼用谢邈等人还会想着会不会累到他们,差遣黄维凭的时候却一点儿没手软,恨不得让他累死在异乡。
黄维凭也想撂挑子不干,但他压根说不出口,毕竟裴杼的活儿不比他轻松,每日也是连轴转,今天在衙门审案,明日出门暗访,忙得一刻也不歇。
北边几个州在他们来之前便已彻查过一番了,但裴杼不放心,非得自己再查一遍。其他的都还行,只等到了定州时忽然乱了起来。
定州太守带头包庇贪官,情况跟当时的沧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事裴杼遇不上也就算了,一旦遇上,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那位太守见事情败露,竟然还想将裴杼一行人除之而后快。可惜他低估了沈璎与谢邈的身手,刺杀不成,最后自己落了网。
裴杼经历过刺杀,上次他身边只有一群镖师,如今可是有沈璎他们在,况且这次跟上回比起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半点没有影响到裴杼。只是在饮食方面裴杼越发注意了许多。他倒是不怕被弄死,而是怕被毒死。
最害怕的是黄维凭。
他甚至后悔接下了河北道的这份差事,后悔自己不该听信张丞相的话,非跑来外地送死,又恨裴杼不知天高地。人家贪了就贪了,又没有贪他的钱,为什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把人逼到了绝境?
若是只有裴杼一个人遭难也就算了,如今连他也被牵连,险些丢了性命。黄维凭怕得要死,他还没有活够呢。担惊受怕了两日后,黄维凭直接提议回幽州。
裴杼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还不至于被这点威胁打倒。
黄维凭怒了:“你要送死你去送,为何非要拉着我?明日我便回幽州,谁拦着都不好使!”
裴杼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说话慢悠悠:“行啊,你只管回去,也没人拦着你。不过,若是途中遇到了刺杀、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刺杀?也……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黄维凭顿住,考虑了一下自己遭到刺杀生还的可能性,顿时不敢再嚷嚷了。
算了,留在裴杼身边好歹有这么多人护着。等彻底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回到幽州,他再跟裴杼翻脸也不迟。
裴杼懒得再管黄维凭,直接以雷霆手段接管了整个定州大小事宜,将衙门大半的官员关押起来,一道奏书又从京城请来了御史,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又把原本贪墨所得的大半土地还给了部分百姓。
定州百姓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抄家的钱还是跟从前一样,直接被钦差带了回去,剩下的钱,裴杼列了一个详细的支用清单,将上半年定州一带修路、挖渠道、养殖等诸多费用列得清清楚楚。
这般小心,为的就是告诉齐霆,这笔钱都用在地方上,裴杼自己一文都不会动。如此既消除了齐霆的疑心,也让张丞相等人无话可说。裴杼本来也算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穿到了梁国后,硬是被逼成这样事事小心、处处谨慎了。
贝州等地听闻定州那些官员的遭遇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知道裴大人已经赶过去了,竟然还敢耍心眼,那太守还带头贪,真是没所谓。这都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听闻他们还对裴大人下手,若是真让他们得手了,定州太守纵然千刀万剐都不能还债。
其他州都会定州群情激奋,更不必说幽州了。幽州自上而下都觉得定州官场是白眼狼,裴大人在定州做了多少事儿?把父母官的活都给干了,而这群人却还要对裴大人动手,简直丧尽天良!
裴大人还不如直接回来算了,外头的事情有什么好管的?反正他们也不会领情。
州衙的人最近出门时还常被人问及裴大人何时回来,这都出去半年了,总不能到下半年才回程吧?
州衙的人也是无奈,他们比百姓们更盼着裴大人回来。
春耕之前,各处河道终于疏通完毕。裴杼也终于像河北道各州都摸了一遍底,顺势回到卫州。
引入沁水、清水、淇水之后,永济渠没多久便浑浊了起来,巨大的水流裹挟的泥沙冲刷过河床,一路奔腾而去。又等了数日,河床才终于稳定下来。
不少百姓结伴前往运河两岸围观,谈论之间神色振奋,似乎已经能从这宁静的河岸窥见出来日的繁荣景象。
裴杼正兴冲冲地准备雇几条大船上去试试,紧接着收到朝廷的消息,齐霆准备率部分官员乘船巡幸永济渠,命裴杼在卫州接驾。
这群不要脸的人,他刚疏通完运河便过来摘桃子了,保不齐还觉得这运河能重新疏通是朝廷的功劳呢,裴杼心里一顿腹诽。可齐霆要来,他也不能赶客,只好装作高兴地接下了旨意。
传旨的官员接着道:“接驾一事,还请诸位大人手脚利索一些,早些准备妥当,圣驾数日前便已出发,不久便会抵达卫州。”
卫州太守心一慌,他虽然当了太守,可从来没干过接驾的活啊,这事儿若是弄得不好可是会有碍前程,卫州太守下意识地望向裴杼求助。
裴杼问来使:“敢问陛下约莫几日能到?”
官员笑眯眯:“大概四天。”
裴杼:“……”
气氛凝重,传旨的官员又找补了一句:“陛下体恤卫州百姓,不愿劳师动众,还特意吩咐了裴大人,只管简单接驾即可。”
裴杼在心底低咒了一声,只恨不能明着将齐霆骂得狗血淋头。什么体恤百姓,齐霆有这份心胸?这冠冕堂皇的话他若是真信了,回头齐霆必记恨于他,那自己长久以来做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该死的,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不花钱讨好齐霆。
传旨官下去后,卫州官员便围在了裴杼身边,等着他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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