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水那边久无线索, 查出来的情况又对黄维凭极为不利,他为人刻薄,就连两个侍卫都能作证他一直欺压周若水, 被投毒也可以说是自找的,怨不得他人。
邓侍郎已不愿意在这桩案子上多费工夫, 一直催促御史大夫早日结案回京。
只是御史大夫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成功之前怎肯抽身离开?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御史大夫又坚持了数日, 总算是有成效了。
手下将几个方子摆到御史大夫跟前时,他还不忘追问:“这真是那工坊里的方子?”
“如假包换!”属下再三保证, 他们花了大价钱才笼络了那么多的人, 这方子都是真金白银换回来的,“一个人给出的方子或许是有假,但咱们足足收买了二十来个人,总不能二十来份方子都是假的?这些人的方子只是略有差别, 但仅仅是因为每个人分工不同,对其他方面不甚了解, 这才有略有详,但是大致方向都没有错。”
另一个属下接着道:“是极, 您这回过来是打着办案的旗号,任谁也不知道咱们对工坊动了心思。即便裴杼真就无所不知, 提前安排了人手等着咱们,可他如何能得知咱们会收买哪些人?这些百姓最是见钱眼开,他们得了好处, 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立场?我就不信,裴杼在幽州还能如此得人心,更不信, 那工坊人人都能配合着他演戏。”
只要有一个人不配合,他们得到的方子就不可能这般相似。
御史大夫被说服了,他其实也不相信工坊那些人真就个个都想着裴杼。便是他们对张丞相也做不到毫无私心,裴杼凭什么能让百姓对他心悦诚服呢?
自己做不到的事,裴杼也不可能办成。且裴杼的表现,也不像是知道他们打算的样子。除了之前嘲讽过他两句,其余时间裴杼均未出面,一直在处理幽州的公务。御史大夫因此便卸下了大半心防,满心以为自己骗过了裴杼,靠着计谋与财力瞒天过海。
让人退下去后,御史大夫才开始细细地琢磨起来。那香胰子的配方他们也大概能猜得出来,无非就是一些花草加上猪胰子,只不过具体的炮制过程特殊些,可御史大夫对着这个方子琢磨了半天也没能琢磨明白。
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具体如何还得试一试,而且这里面提到的什么精油好像还挺重要的,后面的果酒以及各类香膏都有这一材料。若不是时间紧迫且又担心会打草惊蛇,御史大夫真的会让人现场试一试。
这些方子还勉强看得懂,后面窑场里的方子到手,御史大夫真就两眼一摸黑了。太复杂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烧瓷的外行人根本不知道讲的是什么。不过御史大夫也是心大,想着长点儿才好,若是方子太过简略,他倒要怀疑方子是不是假的。
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了,日后回京直接交给张丞相即可。唯一可惜的是他没能捉到裴杼的把柄,若是能找到裴杼造反的证据,他便不用再受罚了。
不甘心的御史大夫又一次带着裴杼去审了周若水。他希望能撬开周若水的嘴,听到什么对裴杼不利的消息。
然而结果却十分狼狈。
他审周若水审得多了,周若水一见到他便应激,骂声一下高过一下,甚至想要冲上来掐死他。
裴杼好整以暇地望着御史大夫被骂得毫无还嘴之力,悠哉地抱着胳膊:“大人还要继续审吗?”
继续个鬼,御史大夫再不想让裴杼看自己笑话了,气急败坏地让人将周若水堵住嘴、重新丢进大牢里。
这家伙活该被关一辈子!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裴杼猜测,这案子应当快了结了,御史大夫多半也得回京。想到他与张丞相的关系,裴杼便忍不住再挑拨一下:“听闻当日陶御史宁愿辞官也要为黄、周二人出头,要求彻查本官造反之事,这简直滑天之大稽,本官自问同陶御史并没有深仇大恨,不知陶御史是否着了别人的道,才做出这等事?”
御史大夫很难听不出裴杼意有所指,固执道:“御史台官员向来秉公办事,绝无私心,更不会做这种愚不可及的蠢事。”
“那便拭目以待吧。”裴杼心想,反正自己是不亏的。
御史大夫暗自思量,自己得了方子,日后无论如何也亏不了。
裴杼还嫌他蠢,熟不知真正蠢的另有其人,偌大的几个工坊竟然如筛子一般,叫人轻而易举得了方子。想到此处,御史大夫还善心大发地提醒道:“裴大人若有空,还是多管管手底下的工坊吧,免得来日出了纰漏追悔莫及。”
裴杼抱着胳膊:“陶御史放心,幽州的工坊绝不会出一点岔子。”
到现在还嘴硬,他怕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御史大夫意味深长:“希望吧。”
日后京城出了同样的工坊,不知裴杼是否会懊悔今日话说得太满。年轻人呐,日子过得太顺总要跌个跟头。
黄维凭遇害一事的矛头直指周若水,各项证据也指向他,多方权衡之下,邓侍郎等也只能让周若水背黑锅。
御史大夫觉得这样太便宜裴杼了,仍旧做着栽赃陷害的美梦,甚至想要说动邓侍郎配合他。邓侍郎怀疑他疯了:“你若有此意便自己去做吧,可别拉上我。”
他不想陪着对方去死,“在幽州的地盘搞事,你是疯了不成?”
御史大夫摸了摸下巴,遗憾于对方的不配合:“其实裴杼对幽州的掌控也就一般而已。”
邓侍郎冷笑两声,不再说话。他甚至觉得,陛下对京城的掌控还不如裴杼对幽州的掌控。也不知道姓陶的怎么就疯了,竟然敢瞧不上裴杼?
邓侍郎与御史大夫不欢而散,他急着赶紧了结案子,与裴杼还有徐尧叟一道,迅速定下了周若水的罪名。至于指控裴杼造反的御史大夫回京会面临什么后果,那便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周若水行迹疯癫,为了不叫他入京之后再胡言乱语,暂且放在幽州关押,等候陛下发落。
黄维凭中毒已深,昏迷不醒,此番便与他们一同回京,让诸位太医会诊,看看能否帮他拔出毒素。
其实邓侍郎私心里还盼着太医能治好黄维凭,他毕竟是张丞相的人,张丞相想要绊倒裴杼,邓侍郎虽然不敢跟裴杼硬碰硬,但心里到底还是向着张丞相的。
裴杼对此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昨日也问过魏平,魏平对自己制毒的功底依旧自信,没有他的解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
裴杼听他说完,猜测黄维凭如今的状态大概就是后世的植物人了吧。也不知道魏平究竟怎么做到的,幸好他是己方阵营的人。
及至月末,钦差一行才从幽州启程回京。
徐尧叟带上了先生和师弟给他准备的大小包裹,临走前还对着裴杼欲言又止。
裴杼选择移开视线,他知道师兄要控诉什么,但是让他调走真不是因为偏心,而是为了护他周全。
可惜如今这些话都不能明说。
这不回应又不理会的态度着实可恶,徐尧叟气得不想跟师弟说话,但是登船之后,却又克制不住地回头交代一句:“你好生照顾先生。”
裴杼冲着他笑了笑:“放心吧师兄。”
徐尧叟纠结一下,又说:“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裴杼心头一暖。
离开后,徐尧叟站在船头眺望许久,心中忽然有些许不安,他总感觉先生跟小师弟似乎在密谋什么。
但愿只是他的错觉。
晚间,各处工坊都派个人前来回话。
御史大夫等人还真就小瞧了裴杼跟幽州百姓,也小看了工坊的管理。自那两个小厮暴露之后,裴杼便让工坊各处暂停招工,加紧巡防。工坊本身管理就严格,除放假期间工人无事不得外出。御史大夫能收买到的人,都是工坊愿意让他们看到的。之所以方子相似,也是他们一早就背好了的。
事情能如此顺利的解决,工坊的管事们功不可没,不过这事儿也给管事们提了个醒,日后对于方子的看管还要更加严密才行。
幽州那么多的百姓都靠着几个工坊谋生,方子一旦外泄,影响的可是整个幽州的前程。
几个工坊都在议论,说要不今年不再招工了。
裴杼哭笑不得:“也不必因噎废食,正常招工就是了,幽州百姓大多还是信得过的。今年尽量攒一些库存,下半年有大用。”
窑场的管事跟着点头:“确实,运河开通后,南方的单子应当会多许多。”
裴杼摇头:“不止如此,我打算派人出海,看看能否同周边邦国做生意。”
裴杼本来就打算经营海上生意,虽然如今只做好了一条船,但造船的工匠已经搜罗齐全。只要他们愿意,今年之内完再添十几艘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旦将周围邻国的生意稳住,便不怕有朝一日会被齐霆掐住了命脉。
几个管事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周边邻国忽然离得近,但是出海的风险也还是有的。
原本淡然处之的梅燕娘却立马坐直了身子。
她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身为女眷,能够向上爬的机会本就不多,如今赠春坊一切步入正轨,与其在工坊里做一个谁都可以替代的管事,不如抓住这出海的机会,让裴大人看到她们的价值所在。
“大人,属下愿意组建女眷出海经商!”梅燕娘迫不及待地应下了。她相信若是杨夫人今日在这里,也会替她们应下。
裴杼提醒:“此番路程虽不远,但也有一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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