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萨日格真的赐婚岳兴阿, 德亨就知道,康熙帝和他,君臣之间,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自从他从澹宁居出来,自从西北大捷午门献捷,自从他在府上守孝之后,康熙帝一共主动召见了他两次, 一次是委任他总理大臣,一次是给萨日格赐婚。
德亨不明白,康熙帝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但可以肯定的是,康熙帝在猜忌他,并且着手打压他。
别的德亨都可以接受,甚至他也可以接受将萨日格发配去马六甲开荒、建衙、驻军、开对外贸易公司。
但他实在不能接受将自己的才十七岁、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给一个老男人,一个丧妻的鳏夫。
只因为即将有成千上万以万两计数的金银从她手里过,和从他手里分权。
在萨日格收到赐婚圣旨, 连孝期都顾不得, 只能匆忙出嫁,纳喇氏高烧不退时候, 德亨就知道,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再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再失去什么。
他要推动立太子。
只要胤禛立为太子,一切都将成定局,所有反对太子、和太子对着干的都是谋逆, 都要铲除, 为了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 这一点, 胤禛自己就能做到。
但德亨还有理智在。
康熙朝不是他的终点,雍正朝才是他的起点。
他不能给胤禛、给满朝文武一种,他可以操纵皇帝的宝座落在谁的屁股下的错觉。
那样的话,胤禛上位,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了。
德亨需要一个隐秘的代言人,且不会想到他头上的嘴和手,这个人会是谁呢?
胤禩!
德亨邀请胤禩去泰和茶楼喝茶。
胤禩一个人来,只带了余泰一个内侍。
德亨笑话他道:“你这八贤王出行,都没甚排场的。”
胤禩自己给自己斟茶,笑道:“你好不容请我一次,我巴不得自己偷摸着来,唯恐引了谁的注意。”
德亨笑容便有些勉强:“如今,我也是人人避之不及了。”
胤禩摇晃着茶杯,身子向前倾了倾,神秘兮兮道:“非也,非也,你如今可是了不得的香饽饽,京城第一‘贵’公子,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到的。我是怕坏了你的事儿。你请我一回不容易,定是有什么要事要和我商议,我可不得小心谨慎着些?”
这话说的,就跟久居别苑的侍妾,好不容易受到郎君召唤一般,忒的幽怨。
胤禩呷了口茶,收敛了笑容,些许担心问道:“你还好吧?”
德亨并不想惺惺作态,沉下脸,道:“不是很好。”
胤禩:“我猜出来了。隆科多次次向皇上请旨要公主留在京中,如果你也附议的话,皇上定会考虑的,但你没有,冷眼旁观,我就猜,你是希望公主离京的。”
德亨:“哦。”
胤禩捏着茶杯晃了晃,斟酌道:“让我我猜一猜,你如此疼爱妹妹,定是希望她留在京中,既能享受荣华富贵,又能大权在握,还能承欢父母膝下的,是不是?你不将她留下,而是任由她匆忙大婚、匆忙离京,你应是在保护她?”
“你因为什么保护她?如果是隆科多的话,不足以让你如临大敌,且这个时候,隆科多只会巴结你,和你交好。公主是你已经暴露的软肋,你是不想有人用她来要挟你?有什么样的大事,是要冒着被你、被弘晖、被雍王府以及衍潢、十三这些和你交好的皇阿哥、铁帽子王们报复的危险,要你将妹妹送走的?”
德亨勾了勾唇角,眼神犀利:“那你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大事?”
胤禩被他这近乎阴鸷的神情搞的愣了一下,良久,轻声道:“除了大位之事,我想不到还有什么。”
胤禩都已经自己猜出来了,德亨更是无意藏掖,直接道:“我想要立太子。”
胤禩捏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已经温热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放下茶杯,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擦,叹息道:“德亨,我们兄弟争了一辈子,‘立太子’这三个字从来没有直白的说出来过。而你,说这话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不是简单的“立太子”三个字,这是在说:我想要那个位子,我想做皇帝。
德亨:“我也不是很明白,你们都明明斗成乌鸡眼了,怎么就不敢承认呢?你们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出来‘我要做皇帝’这句话的。”
“父终子及,这不是天理伦常吗?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
胤禩的第一反应是警戒的巡视四周,没见到第三个人还不放心,还问德亨:“你这里隐蔽吧?”
德亨被他这窝囊样给气的差点笑出声,给他一个很不雅的白眼,道:“隐蔽。除了你带来的余泰,没有第四个人。”
胤禩这才松了口气,苦笑摇头道:“皇上……罢了,不说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你想立老四?现在皇上病重,且……的确是个好时机。”
且眼看着,皇上这次是真的病重,很难说能不能挺得过明天。
这个时候,不管是康熙帝愿不愿意接受,不管朝臣们站谁的队,立太子、选继任君主,都是势在必行了。
而如果康熙帝坚持不立新太子的话,可能这次也会不了了之,但若是有一股不容忽视得势力,有意掀动浪潮,一定要立新太子呢?
皇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恐怕已经无力阻止这股浪潮了。
“我真羡慕老四。”胤禩十分不甘心的道,且完全不隐藏的在德亨面前露出他嫉妒到嫉恨的嘴脸。
但最后,还是忍着不甘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德亨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去鼓动以前支持你的宗室王公们,向皇上请求立十四阿哥为太子。”
胤禩:“……哈?”他没听错吧?
是十四。
不是四?
德亨沉声道:“你没听错,这个时候,谁蹦跶的最欢,谁就最引皇上厌恶,朝廷、八旗动荡,皇上为了稳住岌岌可危的局势,会考虑选一个能压住大势的太子出来。”
胤禩:“而能压住大势的人,除了有军功、有财力,还缺从龙功臣的皇子,只有老四。这个时候,谁能站的离老四近,谁就能获得从龙之功。而有慧眼之人、甚至是朝中中立派,都会选老四。大势自然也就压下来了,朝局稳了。这正是皇上想要看到的。”
“如太极抱阴阳,此消彼长,拥护老十四的宗室、八旗王公们消的是老四,最后长的也是老四,劣势转瞬为优势,赢的,总是他。”
“我听说,你年少时候,跟在皇上身边,皇上令随扈大学士们教你读书,看来,你并没有淘气,是真的学进去了。”
倒也没这么复杂,只是想要你闻到花香,先给你塞一箱鲍鱼而已。
想要立胤禛,先让康熙帝看看他的其他儿子有多么不堪、有多么想盼着他早死吧。
德亨:“那你干不干?”
胤禩非常痛快:“干。”
德亨对他的痛快诧异了一下,问道:“你的条件?”
胤禩凑近了他,眨眨眼睛,试探道:“那你叫我一声八叔?”
德亨给他一个“你别闹了”的眼神,这算什么条件。
逗的胤禩又是摇头又是忍不住笑的,道:“我说真的,你总是不信,真让人伤心。”
胤禩只得说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我只有一个条件,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带上我。”
德亨稍有疑惑:“什么意思?”
胤禩:“我早就发现了,你的治世方法和我们都不同,但人心凝聚的却不是一般的牢固,你收我做个主簿?还是做个账房先生?我都能接受,总之,你得带着我一起做事。”
德亨惊疑不定的看着胤禩,他就知道,胤禩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看吧,一下子直指德亨要害了。
翻译一下,胤禩要做德亨心腹中的心腹,无论德亨做什么决定、做什么事情,他都要参与。
弘晖都不敢提这样的要求。
有些事情,锦绣都要有意躲着,保持着安全界限,不去问,更不掺和。
胤禩却提这种更加紧密的要求。
最终,德亨还是摇头,道:“我不会许做不到的承诺,你换个条件吧。”
胤禩皱了下眉,道:“这并不难以接受……”
德亨:“如果你说的是九阿哥和你这样的情谊,那的确不难以接受,甚至我愿意花费心思去糊弄你,但这种虚与委蛇,总有一天是会败露的,而我也根本装不了多久,着你也能接受吗?”
胤禩:……
“我不想骗你,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我不承诺。”德亨强调道。
胤禩叹气:“你这话,倒让我更加觉着你值得。”
“那我没什么条件了。”
德亨奇怪:“你就不想做辅政王大臣?新君登基后,安抚也好,做戏也罢,□□也行,一定会提拔兄弟,到时候给你封亲王,委以重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吗?”
胤禩睨他一眼,懒懒道:“对我们这些皇子来说,除非坐上那个位子,否则,做闲散宗室还是做辅政王大臣,都无甚区别。”
胤禩说的这个皇子,是不包括胤祄这样有一半汉人血统的皇子,他口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到胤禵止。
德亨不信:“还是有区别的吧?”
胤禩突然冷笑:“哼,皇位之下都是奴才,有什么区别。”
原来你也知道啊!
德亨:“总之,你若是能替我做到,这个条件就先给你记着,你随时都可以提。”
胤禩似笑非笑:“然后如果你做不到,或者不想做,就可以跟我说,让我再重新提一个,是不是?”
德亨老脸一红,耍赖嘟囔道:“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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