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方城虽然不大,但也不小。
作为多方术士、学子匯聚之地,有钱人更是多不胜数。
这数九寒天,普通人无事连门都不敢出,但永庆街最繁华的地方,依然是车水马龙。
特別是时至午时,正是饭点,诸多学子会友之时。
街面之上,不光是来往的文人士子,那城中乞儿也趁机想要在此討上一口吃食。
在诸多乞儿之中,身著单衣不言不语的汉子极为显眼。
他腰间的布条已经撤下,露出了其中包裹的物件。
一柄毫无特色的军中制式长剑,那剑柄之处的铁环上,別著一根翠绿的松枝。
明明只是一柄普通的长剑,那汉子的目光中,却儘是不舍与愧疚。
插標贩物,世人皆知。
汉子一双手紧紧的抱住长剑,一双眼睛来回寻找著潜在的买家。
可那他在此坐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了,却连个问询的人都没有。
那长剑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来往的书生士子,连將目光在其上多停留一瞬都不愿意。
时间悄然流逝,本来还算淡定的汉子,逐渐开始皱起了眉头。
时间越久,他越是不安,时不时的就要望向那宝芝堂的方向。
將一个病人放在医馆门口,若是碰到那好心的也就算了,要是碰到那难缠的...
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
若是再等下去,只怕等他回到医馆,那书生早就不知被人扔到了何处。
汉子紧了紧怀中的长剑,缓缓站起身走到街道中央。
他举目四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抽出长剑,屈指在剑脊之上一弹。
一股煞气陡然自剑锋之上升起,隨著那清脆的剑鸣之声,传遍四周。
那街道周围,瞬间便有数人侧目望来。
在看到那剑锋之上瀰漫的煞气和剑柄之处別著的翠绿松枝之时,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睛。
这剑,竟敢要卖?
一声剑鸣,原本无人问津的长剑,瞬间便引起了周围之人的注意。
那几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闪身而出,向著街道中央的汉子而去。
那汉子看著那几道飞纵而来的身影,握住长剑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下意识的就想將长剑隱起。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这剑若是卖给普通书生、富户还有赎回的机会,可要是到了这些术士手中,怕是再也找不回了。
可是想到那生死不知的书生,那汉子最终还是没有动。
那几人来的极快,几乎是在汉子思绪翻转的同时,便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几人落定,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汉子的模样,才有人开口试探道:
“你这剑要卖?作价几何?”
那汉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三千两,黄金。”
问话那人闻言眉头一皱,不发一言,扭头就走。
他旁边有一人忍不住开口道:
“就凭这点煞气,你敢要三千两黄金,你疯了?”
术士有钱,可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
那剑上的煞气虽然特殊,但是三千两黄金,足以买一个村子的人命了。
为了这么点煞气,完全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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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蒯把剑卖了,没人知道他卖了多少钱。
那独臂书生只知道他归来之时,像是失去了脊梁骨一般。
在看到书生安然无恙的躺在医馆门口之时,老蒯明显鬆了一口气。
看著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的汉子,书生无力的躺在的松枝之上,满是脓疮和疤痕的脸上,出现了两条浑浊的沟壑。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一直在喃喃的重复著:
“老蒯...你我萍水相逢...不值得...我不值得啊...”
老蒯没有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手里拿著一块黄金狠狠的砸在了医馆门板上。
当学徒打开门板之时,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而是一块黄澄澄的黄金。
那学徒伸手接过黄金,在嘴里咬了一下,顿喜笑顏开,朝著內里喊道:
“师父,別吃了,別吃了,有贵客上门了,快腾间房子出来!”
“大师兄,快来搭把手,把贵客扶进去!”
独臂书生变成了医馆的贵客,甚至被安排了一间客房。
看著到银针入体看著陷入昏迷的书生,老蒯对著大夫道:
“看好他,他要死了...”
老蒯的话並没有说完,他不会威胁人。
但那先前开门的大夫却是浑身一颤。
一个二两银子都拿不出的人,转眼在之间拿出了一锭黄金。
这种转变比什么言语威胁效果都要好。
老蒯没有理会大夫,他伸手在书生怀中摸索了一番,从中抽出了一本沾满了污血的手稿。
看著那本手稿,他沉默了片刻,转身向著留方山而去。
留方山並不大,但胜在风景秀丽。
其上的留方书院,原本也只是几座草庐。
自夫子於山中明悟正气之法,普传天下,引各方学子前来的。
仅仅数年之间,就变成了一座屋舍数百间、亭台楼榭占据了半山的巨大书院。
日渐西沉,书院一隅,巨大的藏书室中。
那道身影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书案之后,翻阅著手中的典籍。
三道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被落日的余辉映照出了几条影子。
当先一人手捧一个托盘,径直走向书案,在他身后,两人抬著一个箱子,向著书架走去。
“夫子,今天的书送来了。”
那夫子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看了一眼:
“是西明啊,今日可有新书?”
西明闻言上前两步,恭声道:
“今日有三卷,其中还有一卷手稿,不过...”
那夫子看著他手中的托盘道:
“既然都拿过来了,为何还要吞吞吐吐?”
西明微微躬身,歉声道:
“这手稿被那污血污损严重,学生怕玷污了夫子。”
夫子摇了摇头,笑著道:
“你啊,就是想太多,放下吧。”
西明闻言走上前去,躬身將托盘放下,道:
“书院最近来的术士太多了,学生怕他们暗中下手。”
“夫子还需当心才是。”
夫子只是笑了笑,並没有回话,而是转眼向著那托盘看去。
在看到那捲满是污血的手稿之时,在西明眼中一向淡然的夫子,猛然站起了身,差点把书案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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