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天视寻敌,听风观涛
“约莫有个四五里吧—若是没有刻意留心,一般是感应不到这距离的。”金燾答道,“不过,若那法术与雷法的动静差不多大,你还是別用为妙,
省得打草惊蛇—.—反正不差这些许时辰。”
“前辈放心便是。”
陈阳听到距离足够,心中已有把握,又请金燾以神识感应周边,確认附近没有异常后,问清楚了三个地方的具体方位,便著手施展术法。
手指一勾,龙鬚笔已从袖中滑落於指尖,接著轻轻挥动,一道灵动青光已从陈阳袖中钻出,直衝天际,隱没入云彩之间。
他文以左手从怀中掏出朱雀辟邪镜,以龙鬚笔轻点镜面,光芒闪烁下,逐渐浮现出一间周围生有无数桃的庵堂。
如今正是桃盛开的时日,所谓桃之天天,灼灼其华,粉、白、红相间的瓣在枝头绽放,格外娇嫩。还有些於微风中轻舞,偶尔几片落在明镜似的小河上,如一艘艘小船。
金燾认得这是辰州特有的双色桃树,又叫“洒红桃”,为碧桃一种。其为牡丹型,多数为白色,较少为粉色,而白色的瓣有时又混有粉色、或红色的纹,顏色分布得虽不均匀,却在落差中有一种极负层次的美感,因此而得名。以此酿造的桃酿,清香怡人,也是一种佳酿。
“有著如此真实的细节,可见这绝不是幻术。”金燾略感惊讶,两道眉毛轻轻抬起,“这是你刚才放出的那个阴灵所见到的么?能有这样法力,看来其品质不俗。”
“这是我先前从七心洞天护殿铜人的残灵里炼化而出的神通,名为『千里眼”。”陈阳答道:“鬼神之属乃是阴灵,能视之物本有限,故而我以法笔令其化形於空中窥探,再以这法镜显示其所见之物。”
从高处往下看,桃庵的院子里顿时一览无余,只见庵中的师太们来来往往,正以素手摘取新鲜桃製作糕点,以供给於佛前,並赠予香客食用。
能见之物便只有这些,房屋之內有砖瓦阻隔视线,有些还有神佛庇护,无法隨意观察。
事急从权,陈阳本也无意冒犯这些尼姑的隱私,二人看了一会,见桃庵內忙碌之余却也並並有条,老尼姑、小尼姑、不老不小中尼姑都不像是被人所制的模样。
“桃庵曾也是修行人的一处道统,其祖师飞云师太修为深厚、品性高洁,
且剑术极精。只是她仙逝已久,又没找到合適弟子继承衣钵,如今传承已绝、声名不显。”金燾讲述看桃庵的来由,“那些尼姑大多是城中的狐寡女子,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时常能受接济,总也过得下去。里头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还懂些护身功夫,寻常宵小不敢轻犯。”
“照这么说,应该不是此处。”
陈阳隨即闭自凝神,口中默念看什么。
过得片刻,只见朱雀辟邪镜上的画面先是一乱,五顏六色仿佛混杂在了一处,紧接著又是一变,显现出一处位於数十丈悬崖上的孤庙,崖下是一条玉龙般的河流,水势甚急。
崖山海战之时,前宋宰执陆秀夫见得兵败,便背著小皇帝跳入海中。当消息传到辰州的时候,有一姓许的儒生自知局势再难挽回,因不愿屈身事贼,也於此地跳崖殉国。辰州百姓有感其忠义,便於此地修庙供奉香火,所以这悬崖既叫捨身崖、也叫金光崖,每当日落之时,都有余辉映照於崖璧之上,將山石染为金色,有人认为这是已被封为山神地张的许书生显灵所致。
“庙不在小,有神则灵,这地方倒是有些玄机。”
陈阳一边听著这庙的来歷,一边看著山神庙四周。只见映照在朱雀辟邪镜上的景物,但凡与神庙有关的,都显得很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扭曲,看不真切。
“那座庙里供奉的正是那书生,我也曾去彼处上过香,与其聊过几句。”金燾授著鬍鬚道:“他生前虽有报效国家之志,奈何屡试不第,如今死后得享人间香火,护佑一方平安,也算是不负志向。”
“他是正儿八经有神籍的地抵,名在神籍玉册之上,可以混淆天机。”陈阳缓缓地道:“那莲仙姑若是躲到彼处,只要不轻易显露修为,隱藏起来倒是容易。”
“这里確实有些可疑,但为慎重起见,还是顺便將那听风亭也给看看吧。”
借袖中青龙行使千里眼神通,虽然有些消耗,但陈阳尚能坚持,又是一番做法后,最后的“听风亭”也在朱雀辟邪镜上显露。
所谓亭台,早在上古先周时便已出现,多为开敬型的结构,四周不设围墙,
建造於道路边供给游人歇脚,因其结构轻便、布设灵活的特点,如今多被建设於园林之中。
听风亭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外延至河中的高台,仿佛孤悬於水面之上,其四周无遮无拦,居於其中可听得八方来风。
八角型的双层亭顶之下,是一圈红木围栏,里头除却放著石桌石凳外,还在地上立有两个香炉。土人学子常於此听风观涛、饮酒作乐,別有一番风味。
这地方可暂时游览,却不能久居,且因为靠近河水的缘故湿气甚重,夜间很是寒冷。因其梁木容易腐朽,每逢三年,就会由当地士绅联合出资进行修。如今天气仍有些微寒,此处却是少人前来。如此环境,凡人虽耐受不住,对於修土却不算什么。
眼下在这亭子里,恰好便有两个身影,只见其中一人虽身穿道袍、却没有梳髮髻,隨意披散看长发坐在亭中,另一位面貌清秀的年轻坤修正为其梳头。
披著头髮的那人肤色白皙、光彩照人的面庞上,於额间有著块莲印记,略高的颧骨又令其显得有些冷厉。
“原来她在这里。”陈阳眉头微皱,看著那与骤子所画肖像如出一辙的人,“还带了个帮手,似乎是弟子门人一类。”
虽然暴露在了千里眼下,莲仙姑与疑似其门人的年轻女人却浑然未觉,正隨口说著些什么。
莲仙姑大概是心情不佳,那一直小心翼翼地说著话的门人也许是疏忽大意,
不知什么话惹到了她,引得其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令那足有数百斤重的厚重石桌於颤抖下生出龟甲般的裂痕。
陈阳看到这里眼皮一跳,暗道自己虽然还算健壮,可若挨上这么一下,少说也要骨断筋折。
“这女人和胡家那些人一个样子。”金燾冷笑道:“都是眼高於顶、尖酸刻薄之辈,动不动便记恨於人·-可惜你那鬼神没掌握顺风耳的神通,否则倒是可以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这有何难?”陈阳答道:“我先前未开窍的时候,就已学会了读唇语,只要能见到其唇形,与亲耳听到也没什么两样。”
听到陈阳还有这等本领,金燾赶忙道:“那正好,看看她们在说些什么。”
陈阳凝神看了一会,刚才那莲仙姑发怒之后,年轻女人就害怕地停下了梳头的动作,直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下,这才令其怒色稍息。
莲仙姑又吩附了一句,年轻女人隨即便上前为其束冠,眼角隱有泪光。
“这是对师徒。”陈阳对金燾介绍道:“年轻女子叫巧灵,並不知姓氏,两人方才是在谈论白天之事。莲仙姑因为没有擒住我而略感憋闷,所以来这听风亭里散心,方才她之所以翻脸,是因为这个叫巧灵的为了哄她开心,说清微派声名虽响,如今却有些没落,在修行界里隱隱被神霄派盖过了一头。”
陈阳又分析道:“看来莲仙姑虽然收了这个弟子,却对她有些隱瞒,並未曾显露清微派的法力。所以这巧灵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她师父为何忽然发火。”
其实听到了这件事后,不悦的又何止是莲仙姑,当从陈阳口中听到“被神霄派盖过了一头”的话后,金燾的面色也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一时间找不出到底是哪块麵皮先前涂了锅灰。
“小孩子懂个什么,胡说八道!”金燾頜下长须略微颤抖,怒道:“神霄派怎么就赛过清微派了?彼辈在宋时才展露头角,还是依靠抱那宋朝赵管家的狗腿,给其上了个什么“教主道君皇帝』的尊號!煊赫了还没多久,金兵便已南下,眼见得饮马黄河、兵临东京,这些个蠢物又千了什么?那个叫郭京的,用六甲法弄出了什么道兵守城,结果东京城破,徽钦二帝被虏,连带著大半个宗师一齐被虏去了北边,连带著整个道门都被笑话!”
“神霄派的雷法不过尔尔,全靠嘴皮子吹嘘!”
这就急了?
眼见得一向老成持重的金燾罕见得破了功,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陈阳略微吃惊之余,又觉得好笑。
有道是同行为冤家,尤其神霄、清微两派,在玄门里头都是以精修雷法而出名,自然互相看不顺眼。虽然清微派声称道法来自於元始天尊,实际也不过是托古假称,还在神烈秘法里偷偷影射过神霄派,可见两派相互看不顺眼是由来已久了。
拋开那些云里雾里乱认祖师的行为,根据搬山派的记载和其他道藏中相似之处,陈阳早就確定,雷法在眾多方术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玄门方法之首的时候,
正是在宋时。所以清微派发扬光大的日子,其实比神霄派也早不了几天。
神霄派如今同样是符篆三宗下衍支派,自称其法来源於《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主张天有“九霄”、“九重”之说,並以最高的那层为“神霄”。故而神霄之名,其实也可以称作至高天。
有言日:“高上神霄,去地百万。神霄之境,碧空为徒。不知碧空,是土所居。况此真土,无为无形。不有不无,方化之门。积云成霄,刚气所持。履之如绵,万钧可支。玉台千劫,宏楼八披。梵气所乘,虽高不巍。內有真土,神力固维。太一元精,世不能知。”
在陈阳看来,神霄派的说辞同样有著故弄玄虚的毛病,其实理论基础同样是內外合一、天人感应之说。清微派以清微元始天尊为祖,神霄便以神霄玉清真王为源。其实二者根本指的是同一位神灵,却因为互相较劲而强行用两种称谓,像这样的爭端,其实於玄门之中还有不少。那些如今已是符篆三宗支派的宗门,先前崛起时,也基本都有托古假称自己才是道门嫡流的说辞。
总而言之,大哥別笑二哥,各派都有其阴私之事。
“我原先还以为徽宗皇帝是被江湖术土所欺,沉迷於戏法幻术,这才导致亡国—————”陈阳说道:“原来他身边的道人,竟是真有些手段的么?”
“这倒不假,那郭京实打实的是神霄派门人,只是因为这件丑事而被抹了名號,其经歷从此也不见记载。”金燾冷笑道:“神霄派此举不过是自欺欺人,想借朝廷之势而统摄道门,结果自先汉时起,玄门內便有禁止修士牵扯世俗事太深的律令,可偏偏就有人不信邪。须知道盛极必衰、分久必合,乃是天道轮迴的纲常,若修士想要干涉,后果只比常人更加惨烈。原本修行就是逆天之举,再牵扯进这种事,根本是怕劫数发作得不够快。”
“似这样的事情,隔段时日便要发生一次,没什么好稀奇的。”
发了通牢骚后,金燾继续看著朱雀辟邪镜上的动向,陈阳则若有所思,將对方的话记住。
虽是怨仇已久的两家人,但在对待神霄派的態度上却是十分一致。莲仙姑也在听风亭中对巧灵说出了类似说辞,在狠狠奚落了一番神霄派后,略作调息,將口一张,吐出一股纤细的白色水雾匯入河流之中,藉此吸引、萃取河中精纯水气,藉此壮大法力。
陈阳见得此状,顿觉对方的这种修炼方法与水师类似,怪不得她找上了姓崔的那个倒霉蛋天一真水为先天水精,天然存在於世间每一种形態的水中。看这样子,落到自己手上的那滴天一真水,便是她借著江河水势洗链法力的时候,
顺势炼就而来。
天一真水倒是十分適用於五雷之中的龙雷、也即水雷,其主役雷致雨、拯济旱灾,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兴风起云,水府事理;得防著一手。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