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白莲懺堂,改头换面
中土神州,亦可被称为『九州』,上古大禹治水之时,曾將天下分为冀、
兗、青、徐、扬、荆、豫、梁、雍等各州,並记载於《禹贡》之內。
所谓海岱惟青州,自渤海以南、泰山以北,並如今河北、山东的部分,便是古青州。
经过歷史变迁,如今的青州则是山东布政使司所辖一府而已,府城便是青州城,云门山、驼山、玲瓏山,三山联翠,障城如画。
此地亦曾为齐鲁境內的佛教中心,佛门於此盛行了一千七百余年,出现过净土宗、禪宗、密宗等诸多教派,並留有许多古剎秘境。
佛门曾经的辉煌已成往事,现如今,青州境內百姓多是信仰白莲教,教眾不计其数。青州府尊之命,如今已出不了县衙。白莲道人口口相传的法旨,更比北朝皇帝老儿的圣旨管用。就在今日,又是白莲教眾聚集的日子,於青州城外高市村內的一间四处漏风的民房旧居里,王锦娘正向臥病在床的婆婆辞行。
“娘,今日又是修懺的日子,先前已经託故不去了两次,如今罗道人又派人销了口信来,再不得推辞了。”
王锦娘面容清瘦、身材窈窕,虽穿著身满是补丁的破旧布裙,也难掩清秀之色,眉宇间略带的几分忧愁,更让人心生怜惜。在乡野之间,似她这般样貌,算是难能可贵的好顏色。
她是王家的童养媳出身,本为唐姓,只可惜丈夫与公爹都早早地撒手人寰,
娘家也没了亲人,如今只与婆婆相依为命,將家中几亩薄田托给族亲打理,靠著微薄的地租、平日里再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勉强度日。
好在高市村民风淳朴,没发生不忍言之事,这对婆媳的日子虽然清贫了些,
倒也过得去。
只是,自打村內白莲庵来了个姓罗的麻脸白莲道人主事后,事情就变得不妙起来。
“儿啊。”
臥在床上的王何氏喊了一句,颤颤巍巍地自被窝中伸出手,王锦娘忙上前握住。
“娘看得出来,那姓罗的不安好心,怕是在打你的主意-村里得了那白莲圣教不少好处,如今咱们家又没了主事的,娘这病又不见起色,你这一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该怎么办啊——.”
“.———”王锦娘沉默了片刻,咬著下唇道:“他若逼迫,我大不了一死,总不能做对不起咱们家的事。”
“你可別说这话。”王何氏连忙道:“唉,若是涵儿还在世就好了——-听娘的话,別去白莲庵了,你赶紧收拾些细软,离了青州去济南府。娘有个远亲表弟在那开了家客栈,正缺人手,你便去那做个杂役。来,把娘的鐲子带上,他见到这个,就什么都懂啦。”
“我走了,娘怎么办?”王锦娘连忙摇头拒绝:“此事万万不可。”
“傻孩子,娘这病指不定熬不过这个冬天,难不成为了我这一条老命,把咱们娘俩都给搭上?”王何氏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听话,快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娘,我从未离开过青州,此去济南府又路途遥远,我我实在不敢——”王锦娘始终欠缺了些胆气,眼神躲闪道:“有族中兄弟看著,想来那罗道人也不敢怎么样—.”
“痴儿。”
王何氏嘆了口气,放开了王锦娘的手,虚弱地闭上眼睛,方才的一番对话,
已掏空了她仅存的气力。
王锦娘朝著床上的婆婆略欠了欠身,转身走出门,去参与每旬一次的白莲教眾聚会。
白莲教於村舍之间广建白莲庵,又称白莲懺堂,以普化在家亲信之士,传播教义。聚徒多者千百,少者数十,规模可与佛、道寺庙相比。负责打理一处白莲庵的,则被称之为“白莲道人”。
当然,这里的道人与玄门並不相关,其人在家出家,不剃髮,不穿僧衣,故而又被称为不剃染道人或有发僧。
高市村的白莲庵,为村內教眾集资所建的一处院落,位於村內中心处,共有青砖黛瓦的三间房子,正中的一间用於供奉无生老母、弥勒佛的神像,另外两间则为管理此处的白莲道人起居所用。
当王锦娘走进白莲庵大门的时候,其他村民们已差不多来齐了,他们各自提来了板凳,於院內分为数排就坐。而一个麻子脸三角眼、颧骨极高的白莲道人,
则面对著眾人,高坐在三个重重叠起的蒲团上头。
这人,自然便是主管此地的罗道人了。
王锦娘本打算找个角落躲著,却被告知罗道人早给她在前排留了位置,无奈之下,只好来到眾人的最前列,与罗道人面对面。
“咳咳——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罗道人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睁开眼,以一口独特的尖细嗓音开口道:
“既然人都来齐了,咱们这便开始吧。
,
方才还吵吵的院子,瞬时变得安静下来。眾人在罗道人的引领下,按著《白莲晨朝懺仪》所述进行修懺,最后以齐声高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口號结尾。例行公事之后,罗道人喝了口茶水,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前几日,教中收到了风声,朝廷此番秘密调动了锦衣卫与济南府兵马,共有数方人之多。他们此番欲对我圣教不利,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村民们听到朝廷派了大军前来,个个面色一变,惶恐不安起来,相互之间交头接耳,议论著对此事的看法。
罗道人等待片刻,见始终没有人接过话茬,也没人出来表个决心,吵闹的场面顿时令其面色不虞,皱著眉头道:
“尔等放心吧,任凭朝廷派来多少兵马,都敌不过教主请来的天兵天將。咱们可是有神佛助阵,根本无需为此慌张。”
说著,他以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朝面前一甩,星星点点间,隱约浮现出无生老母的形象。
而在其身后,更有重重叠叠的无数人影,皆是金盔金甲的打扮、手执著刀枪剑戟,屹立在漫天云彩之中,看上去十分威武。
罗道人一脸狂热地挥舞著双手,高喊道:“看啊,教主已经备齐了兵马,就等著朝廷的人来送死了!尔等听清楚了,若见到了生人的身形,必要来告知於我;若有生人来村中投宿,便先擒到这庵堂之內问话;你们若是敢私底下帮助朝廷的探子,必会遭受天谴,到时不仅自己受罪,子子孙孙也为奴为婢!便连已经死去的先人,也要在阴间受苦!”
“教主说了————”罗道人阴毒的双眼扫视著眾人,“与圣教共进退者,死后升入真空家乡。而胆敢帮助朝廷者,则墮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该怎么选,自己可要想清楚了!等得朝廷大军落败,白莲盛世便要到来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加之罗道人又卖弄了一手幻术,村里人哪见识过如此手段?
被罗道人一通忽悠,不少人还真以为白莲教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朝廷必然无功而返。
於是,村民们一改之前怯弱畏惧的嘴脸,义正言辞、异口同声的大声表著决心,声討看朝廷的愚蠢行径,並发誓要与圣教共进退。
罗道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你们晓得利害就好。这次咱们不需上阵杀敌,只应对好朝廷派来的探子就是了,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各自散去吧—-对了,王家的锦娘留下,你前两次修懺未到,功业上有些落后,此次需在堂內多念会经。”
王锦娘本想跟著其余人一起离开,见对方点名要留下自己,不禁面色一苦。
她求助般地看向亡夫族內的各位叔伯兄弟,却都被无视。那些平日里与她家交好的人,此刻唯恐惹上麻烦,不敢对上王锦娘的目光,低下头拿著板凳,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偌大的白莲庵內,只留下了罗道人与王锦娘两人。
罗道人嘿嘿一笑,手中捏了个法诀,平地里忽然颳起一阵阴风,將庵堂內的大门给重重带上,发出“碎”的一声响,宛如晴天霹雳。
“呀!”
一直低著头的王锦娘受了惊嚇,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罗道人淫邪的目光。
见四下无人,罗道人便拋去了道貌岸然的嘴脸,色眯眯、肆无忌惮地打量著王锦娘的窈窕身躯:“小娘子莫怕,有我在!喷喷,这般好的一个女子,怎地就便宜了那么一个短命鬼?”
说著便上前来,假意扶站立不稳的王锦娘,实则是急不可耐地要將其拥入怀中。
“你、你要干什么?”
王锦娘嚇得连连后退,她此时才开始后悔没有听婆婆的话,以至於如今羊入虎口。
罗道人已到了近前,他深吸一口气,陶醉道:“小娘子,你身上香得紧,用的是什么脂粉?你那死鬼丈夫去得恁早,多半还未让你晓得那事的妙处,今日赶巧,我便教教你,怎么样啊?”
“你不要过来!”
王锦娘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用手想要將门推开,然而一对小手费尽气力,
也未能令那门板有一丝一毫的鬆动。
“小娘子,这门上被我施了法,是开不了的。”
罗道人如戏耍耗子的老猫一般,不紧不慢地追逐而来,眼前猎物的惊慌失措,正强烈地刺激著他原始的兽性。
“今天便是你我成就好事的日子——来吧!”
说著,他一把抓住王锦娘,將其按到门板上,另一只手则急不可耐地探向对方腰身,竟是不管自己白莲道人的身份,要在无生老母的面前,上演一出活春宫。
王锦娘害怕得浑身发抖,流泪道:“你別这样——-我、我要叫人了!”
“好娘子,你叫吧,叫大声些!”罗道人一脸邪笑:“你今日便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
话音未落,便连面上的笑容还未退去,瞬息之间,一点寒芒闪过,於风声中,轻易摘去了罗道人的项上人头。
而那一具无头户身,则在直愣愣地站了片刻后,才无力地跪倒於地。
在断头的伤口处,隱隱散发著一阵焦糊味道,竟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鲜血。
回过神来的王锦娘,连忙整理好身上被弄乱的衣裳,放眼望去,只见正堂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道人,眉宇间有股狡之意,正架看二即腿坐在主位,而罗道人的人头则被安置於面前的供桌上。
“多少年了,淫贼的话却总是这么几句。”
陈阳嫌弃地看著罗道人的人头,“青州附近的白莲庵里,属道友最是下流,
獐头鼠目也就算了,还是个急色鬼,真是污了贫道双眼。白莲教內出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货色,可见確实气数已尽。”
说完,他转过身来,看向魂不守舍的王锦娘,关切道:“这位姑娘,你没什么大碍吧?”
王锦娘望著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救星,又亲眼看到了罗道人身首异处的下场,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终於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怎么这般胆小?”陈阳无奈地看著这位年轻寡妇,“莫非是我方才的手段太过激烈?不至於啊,不过只是试了一剑而已。
对於身怀法力的修士而言,最为致命的要害便是首级,其余身体各处受了创伤都能勉强支撑,唯有人头被人摘去,才真是无可奈何。所以,陈阳方才快、
准、狠的一剑,令確实有些微薄道行的罗道人无从反抗,当即便去见了无生老母也不尽然,罗道人身死之时,神识犹自存在於首级之內,陈阳方才便是在与对方的阴魂讲话。
“罢了,还是正事要紧。”
陈阳看向面前罗道人那张丑陋的面孔,取出先前自苗月儿处拿来的面具,仗著从这位便宜师妹手上学来的易容技巧,在脸上好一通忙活。不多时,样貌竟变得与死去的罗道人如出一辙。
“嗯,这样子,应该足够混进去了。再过个几日,就是去总舵的时候—“”
就连陈阳的声音,也变得和罗道人独具特色的嗓音相同。
他端详了一会自己的新面目,又一手按住了罗道人的首级,顷刻间將其阴魂摄出,封入腰间玉佩之內。
“—烦请道友,在这世上多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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