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困苦,神器
日落时分,陈阳正在甲板上与同伴喝茶聊天,张成松也同样在座。
虽身为江右人土,但成松道人这辈子极少离开信州。俗话说南船北马,他满以为出海对於南方人而言不在话下,结果启航还没多久,便感到一阵晕乎。就算坐下,也感觉双脚仿佛踩在上,紧跟看头皮发麻,气息沉重,乃至於五臟六腑也跟著翻腾。
晕船的滋味实在太不好过,以他的修为虽不至於上吐下泻,却也著实消磨了不少精神,直到如今才算是勉强习惯。
见张成松面色仍有些苍白,陈阳关切地道:“你若还是不舒服,不如让人带你上岸去找个地方休憩一晚,如何?”
“..—还是不必了。”张成松將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比起刚出海之时,眼下已是好过了许多还是大事为重,不值得为我这点小事而耽误功夫。”
“到底是大名鼎鼎的成松道人。”陈阳拍掌道:“果然有些觉悟。”
张成松听陈某人如此说,面上露出苦笑:“旁人不知道我这名声怎么来的,
陈掌门难道也不清楚么?这段时间,屡屡有人前来拜会,可见到我后又说我是假冒的-据说,这人干的都是些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好事,但还希望他別再冒贫道的名號了—
张成松也是心里苦,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结果好端端的,自己活成了假身,这又去找谁说理?
偏偏眼前这搬山道人的掌门与玉琪师叔平辈论交,这么一来也就等同於自己的长辈,那便更不能冒犯。
就算自己有理,说起话来也得小心谨慎“没想到成松道长也为声名所累放心吧。”陈阳厚著脸皮,只装不懂对方的话:“若有人还假冒你的名號行事,被我撞见了,必定饶不了他。”
张成松的笑容越发苦涩,无奈地拱了拱手:“那就先谢过陈掌门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正说著话,岸边又来了一群倭人,身著与中土截然不同的服饰,但基本也是粗布衣裳。
这些人推著大车小车,畏畏缩缩地站在岸边,一副胆小的模样,只让一个年轻壮汉赤著上身,將衣物捆在树枝上拼命摇晃,以此吸引登玄號上眾人的注意。
“看来是饭菜送到了。”陈阳警了一眼,估摸了下时间,找来徐弘远道:“这几天吃的都是乾粮今天能有热饭热菜实属不易,用小船將那些吃食都运回来吧,若一趟不够,便多跑几趟。”
徐弘远领命之后,找来几名船上的人帮手,很快便將饭菜全部运回了船上。
菜色很是朴素,也可以用简单来形容一一白米饭、咸鱼、萝卜泥、以及几罈子浊酒。
徐弘远勤快地帮忙准备了碗筷,顺便向眾人解释道:“好叫各位知道,这些已经是那些倭人村里最好的饭食了。我听他们讲,白米饭一般只有武士老爷才能享受,寻常百姓就靠些糙米、咸菜过日子,平日里能吃上条鱼都算是过节了。我看他们不容易,也没白要,拿了几吊铜钱给他们。”
苗月儿有些感慨:“白日里那些倭人兵马衣甲鲜明,我还以为此国很是富裕,原来百姓的日子如此困苦?”
“倭人国內连年征战,收穫的粮食有一半要缴获作军粮,別说老百姓,就是其国主的吃食比这好不到哪去。”鲁矩对东瀛有些了解,说道:“不过,这所谓国主是倭人自己的称呼,他们將其国土分为六十六国,所谓一国之地,其实与中土的一县之地差不了多少。”
陈阳摇了摇头,笑道:“明明是个弹丸之地,还分成这么多个小国,想必其局势十分混乱。”
“这是自然。”鲁矩道:“不过,正如战国之时七雄並列,常年征战下来,
倭人內部也整合出了几股强大的势力—咱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九州的筑前,目前是属於一个什么黑田家管辖,其家主据说有些谋略,被称作是倭人的『张良”。”
听到这话,张成松扒饭的筷子当即一顿,面色难免有些尷尬。张良张子房是歷代天师及他的先祖,地位向来崇高。这倭人自比张良,让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张氏族人如何自处?
见对方神色不对,陈阳就劝慰了几句:“倭人向来自大,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聪明人好。”然后,陈阳转而又看向鲁矩,“和聪明人打交道最为省心若他不是只懂得些小聪明,那就应当不会坏咱们的事。”
语毕,待酒足饭饱之后,眾人便各自回去休息,又是一夜无话。
地方不大,倭人回信的速度也因此极快。
翌日一大清早,本地的大名就派遣了专人前来与登玄號对接,结果上船之后,才发现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掌门多日不见,气色似乎没有以前好了·—”土御门晴浩大大方方地在船上给陈阳施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东瀛的,原以为还要再等个把月,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各位,咱们果然又见面了。”
“......”
陈阳沉默片刻,这才客套道:“是啊,还真巧。”
“不,並非巧合。”
土御门晴浩摇了摇头,道:“我自回到东瀛后,便长驻於九州,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在等陈掌门的消息。那所谓通商,想必是你们为了便宜行事而宣扬的假消息吧?”
“消息自然是真的,我们这次来也確实顺便带了些货物,能顺路做点生意,
又何乐而不为呢?”
世上有爱钱的,有不爱钱的,唯独没有人会特意与钱过不去。说话间,自有墨家中人將前来谈生意的倭人带走,去往另一处详谈。
明人不说暗话,对方既然已经把话说开,那陈阳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弯弯绕绕的,反问道:
“你为何篤定我会来这里,又是怎么知晓那面铜镜对我的伤势有好处?”
“这自然是因为我认出了陈掌门的伤势,所以才晓得缓解之法。”土御门晴浩微微一笑,智珠在握的样子:“那面镜子,其实正是我在伊势神宫內仿製而得的八尺镜·-而陈掌门的病症,在东瀛又被称作是天照大神的诅咒,唯有此镜可解。”
八尺镜?天照?
对於陈阳的伤势,苗月儿一直十分关切,但在听到这些陌生的名词时,不免有些不明所以。
一旁鲁矩见状,便在旁小声解释:“苗姑娘,这天照是东瀛神道之中的最高神,地位崇高,被视作太阳的化身,倭人的天子据说便是其子孙后代。至於八镜,则是东瀛传说中的神器,在其皇室之中代代相传———.”
八尺镜,又作真经津镜。
於倭人的神话中,这位天照大神曾因某些缘故躲进了名为天之岩户的山洞,
闹脾气不肯出来。天地间因此而墮入黑暗。失去了阳光的温暖后,世间变得寒冷,而五穀也不再生长,万千生灵因此而在饥寒交迫之中死去。为了將天照大神唤回,眾神便特意製作了这样一面镜子,谎称有比天照更加尊贵的神灵现世,用镜中天照的倒影引她现身观看。就在天照被吸引的时候,趁机將其从天之岩户中拉了出来,自此光明復归於世间。
“是这样?我知道了。”苗月儿道:“师兄这伤势是动用了龙雀火珠的后遗症--而那火珠的力量便是来源於扶桑神树。相传三足金乌便棲息於此树之上,
这个倭人的神明也与太阳相关—.—二者之间或许还真有联繫。”
“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有所思地道:“神话大多是生编硬造出来的,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所谓神灵之事,你我再清楚不过,相比起什么天照,
我倒觉得这镜子与那三座仙山、尤其是瀛洲,多半存在著某种关连。”
““.—我其实也这般想。”鲁矩低声道:“这倭人的三神器,也就是剑、
璽、镜,恰是我中土神州古代先贤的隨身之物。人说徐福东渡之后成为此国之君,或许这三样东西便是其身份的印证。”
这边两个人在谈论东瀛天皇的血脉归属问题,另一边,陈阳在听到土御门晴浩的答覆后,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来。
“阁下这话真有意思,我与你们的天照大神根本不熟,所谓诅咒又从何说起呢?”说完,陈阳摆摆手道:“你这言论,根本是无稽之谈-来人啊,送客。”
“神灵之力无处不在於我东瀛为天照,於天竺则为大日如来。”见陈阳作势要赶走自己,土御门晴浩阴柔的脸浮现出认真之色,解释道:“我所言的天照大神乃是代指,而陈掌门的伤势確实是受日光精华侵蚀而生,又如同诅咒一般如影隨形,日夜受到煎熬,发作之时仿若五內俱焚,偏生身上又冰冷无比,亦是事实。”
將天照这一女神与佛门的大日如来划等號,这又是东瀛神道的另外一种特色,所谓“神佛习合”的便是。简单而言,就是將东瀛本土的神祗与西方的神佛,按照性质的相近而合一,於此不再赘述。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陈阳对自己的情况也多少有些了解,面上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阁下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那我就直说了。”土御门晴浩道:“铜镜可以转化陈掌门肉身所受的伤势,却无法根治,你若想要痊癒,光凭我这面仿造的铜镜是难以做到的,唯有找到八镜的真品,才能將这诅咒解开。”
“那么—”
陈阳眯起眼睛,“敢问这八哭镜的真品何在?又价值几何?”
“这个我知道。”鲁矩在旁站了出来,神色激动:“此镜现在东瀛的伊势神宫之中保存,既然对道兄如此重要,我这便带人前去將其借来。”
“不可能的,此物乃是皇权象徵、无价之宝,从不外借。”
“此事人命关天。”
对於陈阳近来的憔悴,鲁矩也看在眼中,深知对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却实打实地受著煎熬。
“那在下就只有强借了,到时完整奉还便是。”
“更不可能。”土御门晴浩面色淡然:“伊势神宫是我国圣地,它在东瀛的地位,便如你们中土的天师府、重阳宫。內外有无数人守卫,其中除却我等阴阳师外,更有东瀛佛门的高僧,还有八百万神灵的庇护—並非我看不起你们,你们道法再高,毕竟远道而来,与本地灵机不相契合,而我等却有天时地利。若你们强闯,就算能成功,也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事在人为。”徐弘远此时也跟著出声,“若不试一试,又怎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或许是你害怕神器被夺,说大话哄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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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土御门晴浩笑一声,显得有些轻蔑,“真是愚不可及。那你儘管去试吧,到时別怪我没提醒你——原来天朝上国也有这么多的蠢货。”
“你!”
就在局势剑拔弩张的时候,陈阳適时出言阻止。
他咳嗽几声,苍白的面上浮现出病態的红晕,苗月儿见状,上前为其拍起了后背,却发现触碰到的地方寒冷如冰,顿时一惊,明白这是又发作了,心下虽然感到酸楚,面上却强忍著没有表露。
“阁下特地来访,想来不是为了消遣我的。”陈阳现出重瞳,望著土御门晴浩的双眼,以確定的口吻道:“你既如此说,必然还有其他的办法,就不要再卖关子了—-你也知道我是病人,精神不济,你再不说,我可就要回船舱里休息了。”
“果然———.”土御门晴浩嘆息一声,“你比这些人强得多。不错,我確实有其他办法让你入手八镜的真品。”
徐弘远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追问道:“你方才不是还说那什么神官如同铜墙铁壁么?眼下怎么又有办法了?”
“.—”土御门晴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微翘的双眼不耐烦地眨了几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伊势神宫了?还有,你到底想不想治好你师父?若是想,就乖乖在一边听著,不要再插嘴了。”
徐弘远涨红了脸:“你!”
陈阳倒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举手示意徐弘远停下:“你是说,八镜的真品在其他地方,那什么神宫里的是个西贝货?”
这两师徒左一个那什么神宫,右一个那什么神宫,言语之间颇为不逊,令土御门晴浩脸有些黑,强调道:“..—·记住,是伊势神宫!”
“我记住了。”
陈阳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土御门晴浩环顾左右,这才缓缓开口:“眼下我说的事,还希望各位保密,
绝对不要宣扬出去实际上,如今被供奉在热田、伊势神宫中的神器,俱是后人仿造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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