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弋摇头:“不知。”
“不知?”李承燁目光沉沉,冷声道:“你此番去汴京,一事未成。”
封弋不语,他並不惧怕地迎上李承燁的目光。
两人在沉默对视,看完信的宋允怀,询问前来稟告的下属:“送信的人在何处?”
下属回道:“其身手了得,且並未与我们靠近,放下信,飞身而去。”
宋允怀瞭然,又问:“那浮尸在何处?”
“已移至偏门外。”
宋允怀吩咐道:“安排人验尸。”
虽然从信来看,死者身份十有八九是裴涛,但谨慎来说,仍需再確认。
而没有和李承燁直接去偏门,亲眼瞧瞧,是知道没有必要。
按照信中所言,裴涛溺亡於潍城临海,死了已有好几日。
便是现下快要入冬,尸身也一定是腐烂膨胀,面目全非了。
“是,军师。”
下属退下,屋內又只剩下宋允怀、李承燁与封弋。
宋允怀询问李承燁:“殿下是將沧江一战的事,悉数告知定寧侯了?”
李承燁隨著他的问话,想到了同齐司延的种种,心情不爽利地回:“並未。”
宋允怀甚是了解李承燁的脾性,加之看了信,心里多了很多思量,从先前斥责其的情绪中走出,缓声问道:“殿下此番去同定寧侯见面是何情况,能否和老夫细说一二?”
李承燁脾性不好,但心里对宋允怀还是敬重的。
没有宋允怀,他早就死在大昭皇宫了。
见其放软了语调,他压住因齐司延而窝著的火,回答宋允怀的话。
从他盯上的抚州那批粮草,被齐司延拦截,到他决意去会一会他,发现其根本不在押送许昌安返京的队伍里,於是只能以裴涛为饵,引其去潍城相见。
再到潍城的两次僵持,他一一道与宋允怀听。
宋允怀听著,沉思许久,隨即摸了摸鬍子,意味深长道:“殿下,若得定寧侯相助,大业定成。”
李承燁一听他这口吻,便知其打定主意要与齐司延合作。
可一想到齐司延的那些话,他心间便窝著火,眉目间又有躁鬱之色:“我承认他有些手段,但若不懂得敬重服从,只会带来麻烦。”
他要的是追隨自己的拥护者,不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王。
宋允怀循循劝导道:“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殿下,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就帝王之业,掌至尊之权啊。”
李承燁眼底翻涌著抗拒:“非我不懂礼贤下士,是他自视甚高,姿態过傲!”
“殿下何必在意这些虚的?”宋允怀提醒道:“现下最重要的是,定寧侯是想与殿下结盟的。”
“我看未必,”李承燁冷笑:“老师有所不知,那定寧侯娶了李彦成的女儿,怕是要走他父母的老路。”
宋允怀疑惑不解,连封弋都抬眸看他。
李承燁道出心中猜测:“老师,李彦成那狗贼寻回了亲生女儿,正是江南首富江家之女,为接其回京,才赐婚定寧侯,而之前登门的江氏女,是假冒的,只怕是李彦成安插在我们身边的眼线。”
宋允怀面色沉重,一番分析后,道:“老夫以为这应当不太可能,那江氏女登门已有一年,若李彦成於一年前便知晓殿下在泉郡,不可能毫无动作。”
泉郡是不在三国管辖范围內,李彦成没法兴兵,可多的是旁的手段。
不可能任他们这一年,如此顺利发展势力。
当著封弋的面,宋允怀不想完全否决李承燁所言,便又补了一句:“总之有待考证,殿下放心,老夫会去查清楚。”
他继续將话题拉回齐司延身上,再次篤定地重复:“定寧侯是想与殿下结盟的。”
“否则他此番南下,不该是处理抚州賑灾库银被贪污,而该直奔泉郡。”
“溺亡裴涛是想告知殿下,他已查明知晓沧江一战的真相,向殿下表明他欲復仇的决心。”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此信便是结盟的信號,他既要诚意,我们便向其展示诚意。”
李承燁面色並不好看:“老师就不怕这只是他同李彦成的奸计,做戏迷惑我们,引我们入局?”
“那我们將计就计即可,”宋允怀又摸了摸鬍子,“凡是能为我们所用,便用之,若有异样,遂弃之。”
话已至此,李承燁不好再反驳,便问:“老师计划如何展示诚意?”
宋允怀眼底是有了计量的轻鬆,对李承燁许诺道:“此事无需殿下操心,老夫自会办妥。”
他严肃著脸:“老夫只恳求殿下应允一事。”
“何事?”
宋允怀叮嘱道:“老夫知道殿下此番在潍城受了气,但老夫恳请殿下,万不能对潍城百姓动手,此乃与定寧侯结盟之关键。”
李承燁当然清楚。
只是此时此刻,他心口的气仍旧不顺,这话便更像胁迫。
宋允怀声音沉了沉,重声唤道:“殿下?”
李承燁按下心中火气,闷声应道:“……一切依老师所言。”
宋允怀面色缓和,又想起什么似的:“齐腾夫妇的真跡家书,殿下当真撕毁了?”
“嗯,”李承燁没瞒著:“上船前撕了扔了。”
这是潍城之行,他唯一觉得解气舒爽一些的事。
反正这信的內容他早就看过,该后悔的人是齐司延。
宋允怀心底自是不赞同的,委婉教导道:“殿下,日后行事还请铭记,『事』高於『情』,莫为一时之气,误了正事。”
李承燁眼里有戾气,面上虽不情愿,却还应声道:“明白了,老师。”
宋允怀將劝诫的话压下去,不再多言:“老夫不打扰殿下,殿下可静默思索老夫刚刚所言,或许会有新的感悟。”
他抬手作揖:“老夫告退。”
语罢,他示意封弋一道同他离开。
李承燁却难依其所言,再做深思。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他吩咐下属:“带她过来。”
江云裳到底是不是李彦成的眼线,他要再细细拷问。
以及,他有一肚子火,正要发泄。
下属领命而去,未多久后折返,面色慌乱道:“三爷,那女的不见了。”
“什么?”
下属扑通跪地,颤声找补解释道:“属下问过了,那女的並未隨我们回来,当时那夜在潍城,她趁乱下船逃走了……”
“去给我找,”李承燁满脸狂风暴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不是她,信誓旦旦江元音同她这个“妹妹”感情交好,会顾念她。
他不至於如此掉以轻心。
他不会让她好过。
而另一边,齐司延早已经快马加鞭追上了陆迟,大队人马一起返京。
同行几日,眼看著就要抵达汴京。
午时小憩时,陆迟同齐司延稟告道:“侯爷,照这个速度,明日傍晚便能到汴京了。”
他说著,望向汴京的方向,心情有些微妙复杂。
似是……近乡情怯?
他被贬到豫章郡十来载,未曾想到,还有能返京的一天。
也不知如今的汴京如何了。
曾经的那些兄弟们是否还……哎。
齐司延稍作思索,开口道:“临近汴京,我便不与你同行了,明日我会先行入宫面圣,你领著人暂缓一日,不要明日傍晚入汴京,选在后日清晨入京。”
陆迟回神,看向齐司延:“为何要缓一日?”
齐司延回道:“我若隨你一道返京,声势浩大,这是明摆著昭告所有人,是我在查许昌安贪污賑灾库银一案。”
虽说待入了京,这事在许清等重臣眼里,是心知肚明瞒不住的。
但无论如何他明面上是不能认的,此“功”只能落在陆迟头上,才能助其回京。
齐司延接著道:“而你若是明日傍晚赶到,审案的事便要耽搁,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许清想法子应对,恐生变故。”
“我明日入宫面圣陈情,提前铺垫打理好一切,你后日清晨入京后,即刻审理此案。”
陆迟瞭然,点头应声:“明白了。”
齐司延同陆迟对了一遍其后日入宫面圣时的说辞,叮嘱了一遍重点后,沉声道:“陆郡守莫紧张,后日过后,我与关將军等人,备美酒佳肴,贺陆郡守重返汴京。”
陆迟闻言,只觉得热血翻涌,按捺不住地绕肩转肘,活动了下筋骨,重声道:“承蒙侯爷不弃,我得以同兄弟们重聚,定要为先侯夫妇,为自己討回公道!”
自从先侯夫妇亡故,他们这群兄弟,被李彦成先后以各种理由打压,分散在各地。
虽说每个人都有遗憾不甘,但雁阵失头、群龙无首,大家一盘散沙,似散落的火星,没了志气。
如今侯爷病癒了,便將他们聚成了燎原的火,他们又有了奔头。
齐司延墨眸深深,拍了拍陆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次日刚过申时正点,齐司延低调回到汴京,没耽搁一刻,去了宫门求见。
很快,李彦成宣他去御书房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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