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江元音已经无暇去管什么班若,悬著一颗心追问夜七:“什么是『神陨形消』散?”
所以李霽能告诉许綺嫚,却不能告诉她的事,是他中了这“神陨形消”散?
因为中了毒,他才这副生病的模样,消瘦到脱相?
她忽然懂得了为什么许綺嫚一进兰城,便要去见知府薛茂民。
李霽会来兰城根本不是路过,而是被她放出的“班若被捕”的消息吸引而来的。
他要找的是班若。
“神陨形消”散是班若的毒,所以夜七一眼能认出来。
夜七根本不搭理江元音,而是一瞬不眨地盯著李霽,再次询问道:“谁给你下的『神陨形消』散?”
李霽似笑非笑,並不正面回答夜七的问题:“你这瞟一眼就说人中毒了的本事,怕不是师承『毒怪』而是『医圣』吧?”
“你中的就是我师父独门秘制的『神陨形消』散,我不会看错!”夜七离开主位欲朝李霽而去,“你让我把脉,一探便知。”
李霽稍稍后退半步,其隨侍拦在他身前,提防夜七靠近。
夜七紧绷著脸:“我不会给你下毒。”
冤有头债有主,他不会无缘无故伤人。
李霽摺扇轻点江元音的方向,问:“那我侄女呢?你可会伤她?”
夜七手握成拳,不肯鬆口:“她坏我师父名声,我怎能轻易算了?”
“你这就將自己摘得一乾二净了?”李霽挑眉,“你忘了两年前,是你自己以你师父的名义给薛知府送的信,若要论毁坏你师父名声的罪名,你可不无辜,而是始作俑者。”
“我侄女此番引你出面,不是正好给你个为你师父正名的好机会吗?”
“这官府可以放出你师父被捕的消息,自然也能昭告天下,你师父无罪。”
“可你今日若要对无辜之人下毒手,哪个官府还会替你们做澄清?”
“动动你的脑子,是要化干戈为玉帛,还是替你师父坐实罪名?”
夜七有將李霽的话听进去,神色变换,犹疑难定。
江元音开口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我和薛知府一定会配合澄清,不辱没你师父的名声,你若仍觉得不够,我愿意让官府发公告,公开向班若大师道歉。”
她绕开沉月、青鳶,很主动地往夜七的方向迈了一步,带著十二分的诚意,好声好气道:“你要如何才能消气,我全都配合,请问……这『神陨形消』散你可能治?”
这是当下江元音最关心的问题。
夜七眼眸里的愤怒消散不少,依旧不搭理江元音,而是盯著李霽:“你让我把脉確认一下先。”
李霽示意隨侍退下,用摺扇挥退江元音,大步迈向夜七。
他约莫清楚夜七作何想,而以他如今身子的情况,的確没甚好惧。
他是“將死”之人。
他去接近夜七,远比江元音靠近安全。
江元音亦没阻止,她巴不得夜七替李霽號脉。
如果说班若已死,那给李霽解毒的希望便落在了夜七身上。
李霽走至夜七跟前,坦然无惧地伸出自己的手,他的眼底有一层压抑的希冀。
……夜七能为他解毒吗?
夜七一边为李霽號脉,一边端详著李霽的瞳孔,又查看了他的舌苔,激动下了结论:“你中的的確是我师父独门秘制的『神陨形消』散!”
他顺势抓住李霽的手腕,连声发问:“给你下毒的人是谁?他在哪?他是何模样?他难道是……”
后面的话,让他心口一片炙热滚烫,却又不敢宣之於口。
……会是师父吗?
……师父没死?
李霽清楚夜七最想问的是什么,他淡声回道:“乃我身边之人,非你师父班若。”
“当真不是吗?”夜七右手拽紧李霽的手,怀抱著期待发问:“他多大年纪?你自己想想,他鬢角可有痣?”
他抬起左手,往自己左侧太阳穴的位置点:“就是这个位置,有没有一颗褐色的痣?”
李霽摇头,断了他的念想:“没有。”
“那他从何拿到这毒药的?”
“当有些年头了,”李霽回道:“下毒之人即便是见过你师父班若,亦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大约知道李彦成是何时从班若那拿得毒。
应是先皇后许令仪久病不起时。
许令仪並非染上了不治之症,而是万念俱灰,心死不愿求生。
御医们束手无策,李彦成倾尽全力,寻来民间高人。
现在想想,他只觉得可笑。
原来他的兄长,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在大家都以为他对许令仪情深不寿,不计任何代价,只想让心爱之人活下来时。
他却是藉此,从高人手中拿了制衡人的毒?
那之后没多久,齐司延便“病”了。
夜七眼里燃起来的希望熄灭了,他鬆开了李霽的手,颓然给出李霽与江元音想知晓的答案:“师父的毒,我解不了。”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李霽咽下苦涩失望,淡然轻笑,“好,我明白了。”
他忽然有些感慨,幸亏没允许许綺嫚跟过来。
否则她听到这个回答怕是要聒噪吵个不停。
江元音做不到李霽那般的云淡风轻,她紧绷著背脊,追问夜七:“中了『神陨形消』散的后果是什么?会……死吗?”
“誒,”李霽抢在夜七回答前出声,没好气地训斥江元音,“非得咒我死才行是吧?”
“不是,”江元音喉间一片滚烫,声线都紧绷发颤,“我只是担心,我……”
“差不多得了,”李霽抬扇指了指趟一地的薛茂民等人,又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王义濡,生硬地结束了与自己相关的话题,“现在不是討论咱私事的时候,这满屋子的人还等著呢。”
李霽一派轻鬆,全然不似深重剧毒,命不久矣的模样。
他教育完江元音,又安排催促起了夜七:“你若想知道更多给我下毒之人的讯息,我们一会再详说,先別让薛知府躺著了,趁著日头还没落,赶紧让他醒来,给你师父发公告澄清,再晚一些,可就得明日了,你师父又得被人多议论误会一日。”
李霽的话完全说在了夜七最在意的点上,他冷静想想,两年前的乌龙,他的確也有责任。
见江元音等人认错態度算是诚恳,他怒气渐散,却也没好说话到马上掏出解药。
他冷声道:“你们先將澄清的公告写出来公示出去,我若满意,自会给你们解药。”
李霽立即点头应了,作势要往主位去:“研墨,我马上给你写澄清公告。”
夜七不是坏人,同他僵持没有意义。
然而夜七並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出声道:“不要你写。”
李霽驻足,不解看他:“那你想要谁来写?”
“他,”夜七伸手指向跪地的王义濡:“他是新科进士,他文採好,他来写。”
李霽:……?
他被嫌弃了?
在汴京,他的笔墨可是万金难求。
在夜七眼里,他文采不如一个小小新科进士?
……嘖。
李霽刚被宣判体內的毒无解,都没甚大的反应,此刻被人嫌弃文采不好,反而来了脾气。
他环臂轻哼,没好气道:“行行行,我不写,他写。”
……真是没眼光。
江元音示意衙役给王义濡解了手銬:“麻烦了,王大人。”
夜七的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
全场眾人,夜七只同王义濡有交情,他选择王义濡来写澄清公告,无可厚非。
王义濡起身,走至主位,一边立著帮忙研墨的衙役,一边立著旁观的夜七。
沉月、青鳶与李霽的隨侍仍立在堂下,时刻关注著夜七、王义濡的一举一动,怕有意外发生。
江元音却难得的没在意主位上的动静,而是严肃著一张脸,下巴轻点堂外,冲李霽道:“谈谈?”
李霽还在打马虎眼:“这事还没处理完呢,你急……”
江元音不再给他逃避的机会,径直伸手拉过他的手臂,不由他拒绝地往堂外僻静处走。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找班若,是想解体內的“燕无息”之毒,和阿粟的蛊毒。
但夜七解不了“燕无息”之毒也无妨,她大不了再去趟苗疆。
可是“神陨形消”散,听著便是生死攸关的毒。
他已经瘦脱相了……
他……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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