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
皇宫,御书房。
李彦成召见了李霽。
自李霽將江元音带回了汴京,李彦成就以“在王府静养”的名义,软禁了李霽。
不时派御医去珩王府给他诊脉,为的就是確定他的確好好待在珩王府“养病”。
除了年初一祭祖后的宫宴,李彦成再未召过李霽入宫。
一来他现在器重齐司延,诸事交予齐司延去办,二来是故意冷落著李霽,想看看他是否会心怀怨恨,还能否为他所用。
所以曾经汴京城风流无双的珩王李霽,鲜少再出现在眾人视野。
“臣珩王李霽,拜见皇上。”
已经入了春,天气转暖,但李霽仍穿得厚重,仿佛一个人还停留在冬日。
“起来吧,”李彦成开了口,目光落在他的著装上,隨口问道:“怎地穿得这般多,身子不適?”
李霽起身回话:“多谢皇上掛心,未有不適,许是太久未出府门,模糊了对外界温度的感知,穿得有些不合时宜了,皇上勿怪。”
他一脸真诚的悵惘,来掩盖这阴阳怪气的言语。
李彦成还真不好说些什么,打量下他的脸色,关心寒暄道:“朕看你面色还不错,较年初一瞧你,要有血色红润多了,体格好似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先前他那模样,实在是瘦得脱了相。
李霽点点头:“承蒙皇上常派御医来王府,替臣调养身子,这三个月,臣好吃好喝好睡,身子早已恢復如初了。”
李彦成欣慰笑了笑:“甚好,朕就盼著你好起来。”
言谈间,他一直在观察著李霽的表情,想寻些蛛丝马跡,看他眉目里是否有埋怨之类的。
李霽朝李彦成拱手作揖,一派真诚地顺著他的话说:“臣亦日夜祈祷,能再为皇上分忧。”
他已然摸透了李彦成这个人,自然清楚其不会无故召他入宫。
朝中臣子,他不会让任何人一人独大,先前將他幽禁王府,独器重齐司延一人。
现下眼见著齐司延风头越来越盛,便又想起他来了。
他无意和他浪费时间多拉扯,很是配合地给他递话,只等其挑明。
李彦成“誒”了声,接过他的话:“朕今日召你前来,正是有事要与你商议,清晏若是办好了,朕便能睡个安稳觉了。”
李霽摆出一副困惑好奇的样子:“何事竟扰到了皇上睡眠?”
感慨完再態度极好的表忠心:“若有臣能办的事,臣万死不辞。”
李彦成掀了掀眼皮:“倒是没那般严重,只是可能会有些辛苦,不是什么閒差事,但朕转念一想,你赋閒待在王府也乏味,倒不如寻点事忙活忙活。”
“皇上句句珠璣,字字说到臣的心坎上,简直比臣还要了解臣,”恭维的话李霽张嘴便来:“请皇上尽情吩咐臣,只要能让皇上睡个安稳觉,臣做什么都甘之如飴!”
他心底都是冷笑与讥讽,演得是入木三分。
李彦成:“曹学良。”
“奴才在。”
“给珩王赐座,”李彦成吩咐完看向李霽:“清晏,坐下慢慢聊。”
“谢皇上恩典。”
落座后,李彦成才缓声道:“清晏已有三个多月未出过王府,或许不知这大理寺卿一职已空置两月了。”
“哦?”李霽配合的捧场发问:“皇兄可有钟意的人选了?”
李彦成摇头,嘆息道:“正是一直寻不到人选,朕才忧思难寐,”他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见著你,便觉茅塞顿开,迎刃而解。”
他挑破道:“清晏,你可愿暂代大理寺卿一职?”
这位置不能再落入世家之手,他也不放心交予齐司延,但他中意的寒门之士確不够格。
李霽是受封的王爷,由他暂任可以堵住世家的悠悠眾口,也方便他之后再让他把这个位子腾出来。
“皇上让臣暂代大理寺卿一职?”李霽装作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忧心道:“非是臣不愿,臣只是怕难以胜任,令皇上失望啊。”
李彦成笑笑:“你暂任大理寺卿一职,只需做好一件事,这件事,朕会全力助你,待你完成了,朕允你离京,玩山涉水,不困在王府,你看如何?”
“什么事?还请皇上明示,臣定当尽力而为。”
李彦成向后一靠,嘆息著说出早准备好的台词,道:“朕从前不知,在汴京官官相护到如此程度,直到两个月前,元音遇刺,起因竟是前大理寺卿张文柏之子,仗势欺人,在汴京城內作恶多端,却无人敢管。”
“现在想想,这定不是个例,大理寺办过的冤假错案,定数不胜数。”
“清晏,要论肃清朝野,清君侧,自然是你最有经验。”
“你从前就做得很好,朕也最信任你。”
“你上任后,无需再审新案,只需翻案重审即可。”
李霽认真听完后,確切问道:“敢问皇上,这大理寺卿一职,需要臣暂代到何时?”
李彦成没瞒著,坦然道:“今年秋考之前,现下才三月,你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来翻案重审。”
李霽面露难色:“可皇上不是说,那些冤假错案,数不胜数,半年之年臣恐怕无法全部翻案重审。”
“当然不是要你全部都翻案重审,”李彦成伸手,自桌上拿过早就备好的捲轴递过去,“朕要重审的案件,都罗列精简出来了。”
曹学良上前,从李彦成手中接过捲轴,再转交给李霽。
李霽接过捲轴,並不似从前在李彦成面前那般隨意,而是恪守规矩地请示道:“请问皇上,臣现下可能展开瞧瞧?”
李彦成頷首:“既给你,便是让你瞧的。”
李霽展开捲轴,一目十行地扫阅。
没甚意外,上面皆是与如今朝堂上的世家有关的案件。
他带著答案,从头看到尾,却没有发现他要找的答案。
那便是李彦成罗列的捲轴里,並没有同安国公许清一家的案件。
牵扯的眾多世家,也並不是最位高权重的那一批。
李霽再仔细一品李彦成的话,其用心便清晰明了了。
因为在张文柏“刺杀棲梧公主”,自縊於狱中后,各世家都谨言慎行了。
李彦成这是挑不著对他们动手的理由了,便著手找理由了。
他从齐司延那得知,李彦成在准备扩大今年秋考的过考名额,为的是在除了这些世家后,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人。
这些人,只能从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寒门之士里选。
所以李彦成让他暂任大理寺卿一职至秋考之时的意思是,让他把朝堂打扫乾净,腾出位置,给秋考选拔出来,再顺利通过殿试的人。
其目的,是要给朝廷换血。
李彦成静候了一阵,方才开口问道:“清晏,可有信心在秋考之前完成?”
李霽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而是反问道:“皇上既確定这些是冤假错案,可是已经有掌握的证据了?”
他又试探地补了句:“若是已有证据,无需等到秋考前,臣只需一月,便能將这些案件全部重审完。”
李彦成摇了摇,直直地盯著李霽,咬字清晰,耐人寻味道:“证据,需得清晏自己去『寻』。”
他特意加重了“寻”字的发音,暗示得很明显。
以李霽这些年替他办过的事,不必明说,李霽也会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霽当然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管这案件的审理合不合理,那些人到底有罪没罪。
只要他想让人有,那些人便有。
李霽收好捲轴,起身朝李彦成俯身行礼:“臣明白了,臣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负皇上所託。”
李彦成轻“嗯”了声,又示意曹学良將他早就擬好的詔书递给李霽,不打算给他一点缓和准备的时间与机会,说道:“你即刻去大理寺上任吧,今日便好生熟悉下大理寺,带上些你用著趁手的人,找找你要的卷宗。”
他决定要让李霽就任大理寺卿,便没想过要在早朝公布此事。
要是走个正常的就任流程,又是一场唇枪舌战,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烦闷得很。
就是要先斩后奏,不给他们一点反应的时间。
李霽躬身行礼,非常配合:“臣,领旨,这便告退,动身前往大理寺,替皇上分忧解难。”
“嗯,清晏,有些事有一不可有二,朕对你的信任,只此一回,你可莫让朕失望啊。”
李霽將头垂得更低:“臣不敢。”
当晚,大理寺的卷宗室,直至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李霽支起单腿,懒洋洋地坐在软榻上,看著面前乔装打扮一番,“潜入”这的夫妇俩。
正是齐司延与江元音。
先前李霽还被“幽禁”王府时,他们俩在得到大的消息时,也会这般装扮,潜入王府,交流新的消息。
现在亦是如此。
李霽说完李彦成找他谈话的內容,齐司延说完襄国胡人或许时局动盪。
三人一交流,对李彦成的心思目的,已经摸得清楚。
李彦成这一辈子,都在“离间”身边的人,生怕身边的人联合起来对付他。
可失道者寡助,他辜负了他身边的所有人,这些人註定会因为他而联合起来。
他身边,终空无一人。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