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齐司延整装完毕,李彦成派了曹学良陪同江元音一道去城郊送行。
齐司延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他身后是千军万马,眉目里是如夏风肆意的意气风发。
江元音不过远远一瞥,便红了眼眶。
这场景,她初次在侯府,在那间存放著齐腾夫妇遗物的储藏室里,看到齐腾大將军曾著过的盔甲时,就在脑海里幻想过。
如果不是被设计迫害,被困在后宅的轮椅上,他早就出入沙场,杀敌卫国。
他原本就该是手握韁绳,掌管自己人生的大將军。
江元音朝他小跑而去,他察觉到她的出现,翻身下马,大步而来。
沉月、青鳶与曲休都识趣地停留在原地,连晴嬤嬤都拦住了曹学良,给夫妻俩独处送別的空间。
在眾目睽睽之下,齐司延无所顾忌地拥住她,但知道自己一身冷硬的盔甲,怕硌到她,只是虚抱著,没用一点力道。
於是旁观者有些不好意思地別开眼。
看似是相拥互诉衷肠,然而齐司延下巴轻轻摩挲著江元音侧脸,在其耳畔轻声叮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与我有关的消息,真有要事,我会想法子传信与你。”
江元音知道,他是怕她关心则乱,她应声,给了提议:“侯爷若是寻不到合適的传信人,试试从杜家入手,我今日曹学良宣我入宫前,瑜贵妃曾派人来送信,提醒我不要入宫,她应当会帮我。”
这个“帮”並非是只是她同瑜贵妃有多深的交情,只是在李澜一事上,瑜贵妃定已看穿李彦成的为人,体验过其的心狠手辣与虚偽,在李澜半身不遂后,定对其存了怨气。
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齐司延轻“嗯”,继续说道:“秋考后的入京殿试,乃是一个极佳的好机会,我会著手安排人手混进来,若有需你配合之处,会有所暗示,你多留意。”
李彦成要扩招,重塑朝堂,此番入京参与殿试的人是往年的数倍,最是混乱好安插人手的时机。
“好,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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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有一支齐家死士在城內待命,接头人乃是城西遇仙楼戏班子的当家,你若有事要办,派人去吩咐他们便好。”
“好。”
齐司延搂住江元音腰身的手稍稍加重了些力道,但身体还是与之保持著距离,克制隱忍地不似以往將她往怀里按,低声呢喃:“阿音,万事谨记,安全第一。”
“侯爷亦如是,同李承燁周旋,安全第一,不必忧心我,他將我留在宫中,只是想牵制你,所以我待在宫中反而安全,再说我身边有沉月、青鳶,宫里还有璟儿与瑜贵妃,而且我身上还有阿粟送我的,夜七的独门秘毒,关键时候用来防身绝对没有问题,我不会有事的。”
李彦成作何想,他们一清二楚。
是因为见证齐司延对江元音有多情深,且他如今无父无母,甚至连个血缘亲人都没有。
可以说,江元音如今是他唯一的亲人。
李彦成担心齐司延迎战燕国后,不会归还兵权,所以將江元音“留”在宫中。
只要齐司延明面上不和李彦成撕破脸,江元音便一直是安全的。
江元音主动伸手环住他:“我等你回来,替父亲、母亲討要公道,告慰父亲、母亲与一眾齐家军死士的亡魂。”
此次齐司延出征再归,便是围剿李彦成之时。
他隱忍蛰伏多年,终於要到和李彦成清算的时候了。
江元音眼睫轻颤,有泪水滴落在他的盔甲,她低声用著平稳的语调掩饰:“侯爷,珍重。”
齐司延当然能察觉。
揽住她腰的手上移,他双手如捧珍宝似的捧起她的脸,俯身轻吻她眼角的泪。
她不躲不闪,索性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展示不舍与脆弱,细声道:“侯爷,我会想你的。”
不同於之前的每次分离,她都是淡然懂事的模样,让他眸光炙热地叮嘱要求她想他。
这一次,她主动表明会想他。
在感受到足够的爱意过后,便不会再畏首畏尾,敢於表达爱。
旁观者纷纷別开了眼,唯有曹学良看得津津有味。
这夫妻俩的確是感情甚篤,难捨难分。
一刻钟后,曹学良不顾晴嬤嬤的拦阻,上前提醒道:“公主殿下,时候不早,齐將军该启程了。”
从“侯爷”到“駙马”,再到这一声“齐將军”。
江元音知道齐司延等了很久。
两人眼底都有情绪涌动。
江元音点点头,主动后退一步,拉开和齐司延的距离。
曹学良过来了,她便不再多话,只是抬袖掩唇,欲说还休。
齐司延翻身上马,最后深深地望了江元音一眼,握紧韁绳,夹了夹马肚,策马离开。
江元音一直静立原地,在一片马蹄声与“恭送齐將军出征,候齐將军凯旋”的口號声里,望著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
曹学良这回倒是没催,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江元音的神色。
直到大军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才躬身劝道:“公主殿下,回宫吧。”
就如年初李彦成说的那般,凤仪宫就是她日后留宿宫中的居所。
曹学良领著她回了凤仪宫。
时隔半年再回到凤仪宫,江元音没有任何不適应。
只是这夜,她难免掛怀出征的齐司延,有些辗转难眠。
为了不让思绪一直停留在这无用的担忧上,她强迫自己抽离,去思索规划接下来在宫中的日子。
李彦成將她留在宫中,名为“照顾”,实则是“人质”。
但就如她同齐司延说的,只要齐司延暂时不同其撕破脸,她便是安全的。
而李彦成在忙著秋考,发展培养自己的心腹,短时间內也没有心思管她。
只要她不“生事”,她在宫中就不会有甚存在感。
她可以“默默无闻”一段时日,再好好协助李昀璟,从李彦成那拿到更多的实权。
如今许清等世家垮台,李昀璟对李彦成而言,半点威胁也没有,所以此时会是他最愿意“扶植”李昀璟的时候。
毕竟,此前李彦成有意提携瑜贵妃的娘家杜氏一门,六皇子的助势有了,为了制衡,他不会继续压制李昀璟。
江元音一直在心中盘算,直到后半夜,睏倦到不行,身子撑不住睡了过去。
因为无需像过年期间那样日日去给李彦成请安,晴嬤嬤並未去唤她早起梳洗。
直到到了巳时正点,才去到她寢殿,轻声唤她起来:“公主,已是巳时正点了。”
江元音是浅眠,闻声转醒,作势要起身。
晴嬤嬤见状,忙上前搀扶,关心道:“奴婢知道公主忧心駙马爷,没甚精气与胃口,但也不能光躺著不吃东西,当心饿坏了肚子,该传早膳了。”
这时沉月与青鳶也入了內殿。
沉月抬眼定定望著江元音,附和劝道:“是啊,公主该传早膳了。”
江元音一看便知道,沉月这是有话要说,且需得避开晴嬤嬤。
她会意地坐起身,侧头看向晴嬤嬤,状似隨意地说道:“嬤嬤,我有些想吃你做的蛋羹了。”
晴嬤嬤眸光闪了闪,望了望沉月与青鳶,眸光又暗了暗。
但她很快便起身应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去给公主做蛋羹。”
起身后,晴嬤嬤指了指放在桌案上的铜盆,对沉月、青鳶说道:“我去给公主做蛋羹,那你们侍候公主洗漱更衣吧。”
她到江元音身边侍候快九个月,衣食起居几乎都是要她亲力亲为。
一来是江元音不喜欢太多人在跟前侍候,二是出宫到了侯府后,她见识过青鳶、沉月的身手,知晓她们俩当是近卫,而不是普通的婢女,是以揽过了所有侍候江元音的活。
但她也乐在其中。
青鳶、沉月不多话地点头,去端桌上的铜盆。
等到晴嬤嬤出了殿,江元音低声询问:“什么事?”
这才是入宫留宿的第一日,就有事发生了?
沉月上前一步,回道:“今晨,晴嬤嬤出了趟凤仪宫。”
青鳶补了句:“回来后神色恍惚,有些心不在焉。”
江元音眸色微沉:“她去哪了?”
沉月回道:“出了凤仪宫不远处的假山处,见的人是曹学良。”
青鳶点明要点:“晴嬤嬤的確是皇上的人无疑。”
江元音低声又问:“还有別的状况吗?”
沉月与青鳶摇头。
她们说话都是言简意賅的性子,捕捉到晴嬤嬤这一异常后,立即知会提醒江元音。
江元音面色凝重地頷首,边思索边洗漱。
难怪今晨晴嬤嬤没来唤醒她,原来是趁她睡早觉的功夫,出了凤仪宫。
早晨李彦成要上早朝,还要处理其余政务,才会派曹学良和晴嬤嬤见面。
晴嬤嬤果然是李彦成的人。
虽然从晴嬤嬤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刻,她便是这般想的。
但或许是九个月来,她感受著晴嬤嬤无微不至的照顾,听她和她提及母后生前的事,又见她对李昀璟生疼落泪,这会得到这样肯定的消息,难免还是会感伤。
庆幸的是,这九个月,她在谈论要事时,从来都谨慎得屏退了晴嬤嬤。
当没透露过什么不能外传的消息。
隨著帕子抹过了脸,她冷不丁地想起来了李昀璟刚被禁足东宫,她初次去东宫的那一回。
不好。
晴嬤嬤是否已经將此事告知了李彦成了?
那么李彦成便会知道,她和李昀璟並非不合。
这会引发李彦成对李昀璟的猜忌,他肯定不希望李昀璟刚失去了世家拥护,又得到兵权在握的齐司延的支持。
这会她昨夜思索了一整夜,如何帮李昀璟拿到实权的法子,都沦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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