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这也是一种方式
走进江南织造局苏州第一丝绸厂丝车间空旷的厂房,朱由校看到三排丝机在工作。
嗡嗡的声音震耳欲聋,水煮某种蛋白质的怪味瀰漫在空气中,加上隔壁畜力动力车间飘过的大牲口的味道,实在让人酸爽。
堵胤锡以及数位织造局和丝绸厂的官员跟在身后,声音太吵,没法解说,只能陪著朱由校一路干看。
穿过厂房,从另一边的大门出来,大家闻到新鲜空气,都忍不住长吸几口气。
耳朵也清静了许多,可那个嘈杂得让人脑子要炸掉的嗡嗡声,仿佛还在耳边不肯离去,只是它变小了,从一大群马蜂变成了一只马蜂。
现在可以说话交流。
“丝绸厂都是官府抄没的,然后合併在一起?”
“是的皇上。”
江南连兴大案,縉绅世家被剷除得七零八落,官府也抄没了大量资產。
苏州湖州常州环太湖地区以丝绸著称,当地縉绅世家名下有不少桑林、蚕厂和织机,苏州等城里也有不少织户,从大户人家手里接活,拿到缴丝后蚕丝,进行纺织,织成綾罗绸缎等各种丝织品。
堵胤锡继续稟告。
他是朱由校的心腹,知道皇上想知道什么。
“江南织造局接手官府抄没的丝厂、织丝厂、绣厂,经过调整,合併成苏州第一、二丝绸厂,湖州丝绸厂,常州丝绸厂,杭州丝绸厂,以及太湖丝茧公司、富春江丝茧公司..
江南织造局下属各工厂、公司,掌握了东南七成以上的丝茧,出產六成以上丝织品。
到天启九年,能掌握东南八成以上丝茧,出產八成以上丝织品。
“如此说来,江南织造局的丝茧和丝织品將占据市场的绝对优势?”
“是的皇上。”
朱由校点点头,东南財富来源之一丝绸基本上收揽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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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上海纺一二厂和江北农场,另一个財富来源,布也收揽完毕。
继续往前参观,纺织车间,刺绣车间...
“现在纺织工业的瓶颈还在於动力上,说白了还是能源。现在能提供的只有畜力和水力,都非常不稳定,而且效率极低,成本极高。”
堵胤锡点头附和:“皇上圣明。
水力动力效率和成本能接受,就是波动得太厉害。
春夏雨季盈余溢出得太多,秋冬乾季匱乏亏欠得太多。修水坝蓄水调解,但投入太大,耗费太巨,而且江南地形缘故,蓄水很困难。
再看畜力,要想牲口能出大力,必须要定期餵精料,要有人照顾,得病还得找兽医,就跟伺候老爷一样。
干一段时间活就要休息,不能累著...”
说到这里,堵胤锡双手一摊,“有时候来了牛瘟马瘟,来势汹汹,一病一大片,工厂只能停工。
皇上,臣斗胆问一句,那个蒸汽机什么时候能出来?”
“不著急,钦天监还在研製,很快了,今年会有样机出来。”
按照西方“科技史考古学”,蒸汽机在希腊就得到应用了。
朱由校在另一世时,读书时看的意林读者杂誌有大量这方面的文章,到了后网络时代后,许多东西被祛魅后,这些曾经“言辞凿凿”的故事反而变少了。
不过近代史可以证实的是,瓦特不是蒸汽机的发明者。
什么看著水壶的水烧开后受到启发,发明了蒸汽机,属於跟牛顿的苹果、华盛顿的斧子、爱迪生的镜子一样,是某些热衷於开启民智的人,拍脑袋想出来的。
瓦特是蒸汽机的改进者,他属於第一批把蒸汽机商业化一用於矿山抽水,然后赚到了不少的成功商人。
在他“发明”蒸汽机之前,已经有了多款蒸汽机,应用於特殊场合。
钦天监经过朱由校的指导,对蒸汽机的研发,一日千里,在今年下半年確实会有几台为厂矿提供动力的最新型蒸汽机原型机出来。
“有了蒸汽机,大明才算得上开启工业革命。”
从生產区域转到生活区,朱由校依然参观的兴致盎然。
堵胤锡在旁边介绍。
“皇上,那一片是住宅区,全是为工人们修建的楼房。那一栋厅堂式建筑是工人文化馆,里面有一个大礼堂,六个小礼堂。
每晚会有识字班、技术讲习班..
每三天会有工厂宣传科的文艺队举行一次文艺演出,有说书、唱曲、戏曲,每一旬会请苏州有名的戏班子来演出一回。
皇上,那个是工人体育馆,那里会定期举行运动会,还有江南蹴鞠联赛,就是太湖、上海、杭州的江南织造局的厂子,吴淞造船厂,吴淞码头等十六家厂子,各组织一队蹴鞠队,轮流捉对比赛。
一旬比赛一轮。
非常受欢迎,不仅厂子的工人们喜欢,苏州等当地百姓们热衷於此,不少赌坊甚至开了盘口。”
“这个要严查,一旦跟赌扯上关係,这比赛就有问题了。赌坊主想控制输贏,他们就会想法子去贿赂或控制球队队员,製造人为的输贏。”
“皇上御言,臣一定转达给地方。”
“娼妓、赌博,制置司在擬定新法,要好好控制...”
朱由校知道黄赌的危害,可是这个年代娱乐太缺乏,把青楼勾栏和赌坊一刀切,全部禁了,百姓们的业余生活怎么办?
尤其是那些有钱人,赚了那么多钱,不让他去青楼勾栏和赌坊消费,他赚钱有什么意义?
完全可以按牌照的方式进行青楼勾栏经营,反正这些地方没钱人你也进不去,不会坑穷人。
富人在这里消费,青楼勾栏获取暴利,官府就征高额税收,等於开徵奢侈税。
至於赌坊,那玩意坑起人来不分贫富,必须要好好控制,把它跟青楼勾栏绑定在一起,搞得豪华高档,富人可以进,穷人滚开。
至於穷人,可以开蹴鞠彩票,或者定期开中秋骰子博戏、端午节龙舟博戏、
上元节戏曲比赛博戏,让他们能过过癮。
至於那种没有门槛、把穷人赌成“负人”的民间赌坊,要严厉打击,因为它一旦蔓延开来,会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
这些思路,朱由校在制置司討论“新娱乐法规”时,再三强调过。
陆续制定和颁布的娱乐场所新法规,也基本上按照这些思路来。
中午,朱由校突然留下,与黄素尊、温体仁、周延儒和堵胤锡等人,在丝绸一厂的职工食堂,跟大家一同吃了一顿午餐。
这个不需要试毒。
一是有心人措手不及,没有任何准备。其次给朱由校打的饭菜早有数百人分食了,要有问题早就倒了一大片。
朱由校、黄尊素、堵胤锡、黄宗羲和顾炎武等人吃得津津有味。
温体仁皇爷周延儒吃的就有些勉强,不过他们表面上吃得很欢,还在大肆讚扬丝绸一厂食堂的饭菜,都是国手名厨掌勺。
吃完饭,朱由校一行人继续到生活区参观,下午两点左右,到工人文化馆大礼堂,与部分工人一同观看了丝绸一厂文艺队的文艺演出。
看完演出后,朱由校带著几位心腹和学生在住宅区里隨意走动。
他背著手,看过四栋住宅楼后,转身对温体仁和周延儒说:“朝廷这两年大肆抄没家產,收编为织造局、商会、海运社和劝农局,地方颇有非议,说朕收敛民间钱財,可谓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温体仁马上说:“皇上,这都是一派胡言!
那些被抄没之人,都是罪有应得,家中资產都是不法所得,依律抄没乃天经地义之事。”
周延儒在一旁说:“皇上下詔把抄没罪產,整合在一起,组成诸多工商实体,交能干之人用心操办,不仅养活了数以万计工人,让他们温饱不愁、居有住所。
还赚取大量钱財,以税赋缴纳入国库,充盈国用,修路架桥、賑灾济贫、医病防疫,可谓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此政大善!三皇五帝以来大善之政。”
朱由校仰首哈哈大笑。
温体仁陪著笑脸,眼睛却悄悄瞥了周延儒两眼,眼角闪过寒光。
自己必须要小心此子。
此子虽然实干不及堵胤锡十分之一,但人家不仅会写更会说。
入阁以来,时常妙笔生,把皇上的治国方略写得通俗易懂,明里暗里还奉承皇上此政乃古往今来第一仁政..
被皇上点名表扬了好几次。
这次隨驾南巡,又屡屡出言,惹得龙顏大悦。
不行啊,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个首辅就得让贤了。
得想想办法!回京后找找钱谦益,此人与周延儒相熟,了解底细,能知道他的弱点。
许一个阁老之位,钱谦益还不得把尾巴摆得飞一般。
朱由校挥挥手,把黄宗羲和顾炎武叫到跟前,指著堵胤锡说:“牧子先生办实业是国之大才,大明无出其右。
你们两个要多向他学习。了解国家经济,必须从工商实情出发...”
“皇上,学生记住了。”
朱由校扫一眼温体仁和周延儒,对身后的心腹和学生说,“朕连兴大案,江南縉绅世家被问罪者数以万计。
世人说朕的杀心堪比太祖皇帝。
你们说说,朕严惩这些不法,誓要把他们连根拔起的底气在哪里?”
顾炎武抢著说:“在江南织造局、吴淞船厂以及其它工商僱佣的数以十万计的工人。”
“对。朕把抄没地方縉绅世家的资產收上去,除了重新改变经营方式外,更重要的是把这部分钱財,以僱佣的方式分给数以十万计的工人。
此前那些縉绅世家,指摘朝政,底气十足,为何?因为东南財货资源过半掌握在他们手里,靠他们吃饭的百姓数以十万计。
但是江南织造局的上海纺厂兴起后,他们的根基开始动摇...”
黄宗羲和顾炎武听到这里,对天启七年的奴僕佃户暴动案有了更深的理解。
朱由校继续说:“此前朕跟你们说过,权財收上来后,调整经营方式,確定所有权、经营权和利益分配后,就要重新把財富分配下去。
大明不会採取完全放开的方式去重新分配財富,因为那样只会培养出拥有巨量財富、难以控制商绅。
大明只会採取这种有序分配的方式。先以官办工商企业占行业主体,鼓励和扶植民间工商者补充经济。
等到大明经济发展到新的阶段,开始第二阶段的財富分配,那就是官办企业掌握煤铁机器造船等国之重器的重工业。
大部分轻工业完全放开,除了鼓励扶植民间工厂做大做强外,比如官办的丝绸、纺工厂,会以某种方式,把所有权、利益分配权从官府手里转移到更多的百姓手里...”
歷史上趁著第一次工业革命兴起的英国资本主义,对国外的殖民地残酷盘剥,对国內的百姓也是一点不手软。
《雾都孤儿》等描写那个时代的小说里,描写伦敦有许多孤儿院,专门大肆收揽穷人家的孩子。
是那时的英国资本家有善心吗?
不,是因为英国当时允许大规模用童工。
在许多不需要体力,只需要技巧的工厂工位,这些孤儿非常受欢迎。
工厂主用比普通工人工钱少得多的微薄薪水,僱佣孤儿院的孤儿。
孤儿院只需要给孤儿胡乱做一两顿饭,薪水大部分落在院长的口袋里。
当时有个调查,说伦敦孤儿院的孤几寿命,平均不会超过十二岁。但是无所谓,死了就往郊外一丟,反正穷人家养不起的孩子源源不断。
大明需要这样的工业革命?
要是大明也来一次这样的工业革命,那自己不就白穿越了。
自己有很多选择,时代留给占据先机的大明有很多条路,为什么要选最辛苦险恶的那条呢?
黄宗羲、顾炎武、黄尊素和堵胤锡听完后,心里更加有数。
温体仁和周延儒听得有些糊涂,不过两人的心思本就不在这里。
刚才温体仁的眼神,周延儒早就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
不想做阁老的文官不是好文官,不想做首辅的阁老,不是合格的阁老。
此前为了能进內阁,对抗制置司,周延儒可以跟温体仁携手合作。
现在大局已定,制置司成为决策机构,想撼动它也难,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
於是两人把目光转回內阁,於是温体仁发现周延儒越来越咄咄逼人,有抢班夺权的意思;周延儒越来越觉得温体仁尸位素餐,心生要逼他让贤的心思。
这一次隨驾南巡,就是一次暗地里的试探交锋..
回到行在,东海巡海都司送来一份急报。
朱由校看完后,面露喜色,自从蒙古左右翼臣服,建奴损兵折將困守辽东,大明陆海军有近一年没有什么大动作。
现在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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