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一行人出了乾王府,与等候在外的冷眸会合后,便径直朝著教坊司行去。
马车在教坊司那標誌性的朱红大门前停下。
得到通传的金鸞早已带著几名心腹女官在门前等候。
见到叶修等人下车,她立刻快步迎上,恭敬地福了一礼:“金鸞恭迎乾王殿下,冷眸姐姐。”
叶修微微頷首,目光扫过眼前这座看似鶯歌燕舞,实则暗藏无数悲欢与秘密的庭院,开门见山地问道:“不必多礼,之前交代你梳理名录,探查底细,如今情况如何?”
金鸞直起身,神色一正,肃然回道。
“回稟殿下,奴婢不敢怠慢。”
“经过这段时日的暗中查访与观察,整个教坊司上下所有女眷的出身、经歷、性情、特长……皆已初步记录在册,並进行了数轮筛选。”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確保只有眼前几人能听清。
“按照殿下之前的吩咐,对初步筛选出的那几位,奴婢已设法安排她们与流放在外的家人秘密见过面,並且……”
“刻意將此事泄露了出去,观察各方反应。”
叶修眼神微凝,追问道:“结果呢?確定可信吗?”
金鸞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带著几分把握。
“截至目前,所有人都並无任何异常举动,也未发现她们与外界有其他可疑联繫。”
“尤其是那几个得知家人安好的人,对殿下感恩戴德,忠诚度应当……可以初步信任。”
叶修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在绝望中被给予一丝希望,从而能够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
“做得不错。”
他讚许了一句,隨即侧身,將站在身后,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云游子让了出来。
“金鸞,这位是云子游,云先生。”
“从今日起,他便是我为教坊司请来的『教官』,负责教导和……嗯,训练那些被选中的人!”
“相关事宜,你需全力配合他。”
被叶修临时改了名字的云游子,听到“云子游”三字,眼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依言上前一步,对著金鸞拱了拱手:“有劳金鸞姑娘。”
金鸞虽觉这位云先生气质有些独特,面色也过於白皙,但既是乾王亲自引荐,她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敛衽还了一礼:“云先生言重了,日后但有吩咐,金鸞定当竭力配合。”
叶修与云游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隨即对云游子点了点头。
云游子会意,知道接下来便是自己的工作了,便对金鸞道:“如此,便有请金鸞姑娘带路,先將那名册与初步选定的人与我一观。”
“先生请隨我来。”金鸞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领著化身“云子游”的云游子,朝著教坊司內部专门辟出的一处僻静院落走去。
而冷眸身为教坊司的真正管事的。
以至於。
在朝叶修微微行了一礼之后,也跟著离去了。
望著三人离去的背影。
寧红夜清冷的脸上再次浮现一抹古怪之色。
紧接著。
她转向叶修,那双仿佛能洞悉世事的明眸凝视著他。
“少主……”
“您这是……准备开始真正集结,属於您自己的『势力』了吗?”
叶修转过身,迎上寧红夜的目光,窗欞透过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红夜,你觉得,在这京城乃至整个大坤,仅凭父皇的恩宠、兄弟的『情谊』,或者偶尔展露的奇技淫巧,能走多远?”
寧红夜摇了摇头:“终究受制於人。”
叶修点了点头,目光穿透窗欞,望向暮色渐沉的天空:“没错,所以我们要弄出一条属於自己的道路,以防不测。”
寧红夜沉默片刻,轻声道。
“那这一条路不好走……”
叶修闻言,侧过头对她笑了笑:“有一句话你听过吗?”
寧红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微微偏头:“什么话?”
“爱拼才会贏。”
叶修收敛了笑容,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一字一顿道,“不拼,永远都是输。”
寧红夜目光一凛,仿若冰湖骤凝寒霜,她深深望进叶修眼底,隨即,郑重而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叶修望著云游子与金鸞消失在庭院深处,转身对寧红夜道:“走吧,咱们回府去了,这儿的事情,交给你师父。”
寧红夜微微頷首。
“是。”
两人不再多留,登上马车,朝著乾王府返回。
车轮轔轔,驶过繁华的街市,最终在乾王府门前停下。
然而。
马车刚刚停稳,叶修掀开车帘,目光便是一顿。
只见。
另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正好也停在了府门外,车帘掀开,一道清丽绝伦的身影正缓步而下,正是公孙美人。
公孙美人显然也看到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叶修,她脚步微顿,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主动迎上前来。
叶修的脸上瞬间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吊儿郎当地开口。
“呦?”
“这是什么风,把咱们未来的六嫂给吹到我这小庙来了?”
公孙美人听到“六嫂”二字,银牙下意识地咬了下唇,清冷的眸子直视叶修,开门见山道:“叶修,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叶修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的余暉將天际染成橘红,他状似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有事商量?行啊!”
“不过这天色不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跑到本王这府上来,不太好吧?”
公孙美人黛眉微微一蹙,反问道:“有何不好?”
叶修耸了耸肩,摊手道。
“我怕六哥误会啊。”
“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晚还来找我,回头又该抱著桂糕伤心了。”
这话精准地戳到了公孙美人的痛处。
她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语气带著一丝慍怒:“我今日来,就是代替六皇子来的!”
“哦?”
叶修眉梢一挑,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著几分戏謔,“原来如此,是六哥的特使啊,那好吧,里面请。”
说完。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不著痕跡地朝身旁的寧红夜递去一个眼神。
寧红夜会意,微微頷首,隨即身形一动,便先一步悄无声息地掠入府中,显然是去准备待客的茶点了。
叶修这才引著面色不太好的公孙美人,並肩走入王府大门,穿过前庭,朝著招待宾客的正厅走去。
当两人踏入正厅时。
只见。
檀木茶几上已然摆放好了两盏热气腾腾的清茶,茶香裊裊,沁人心脾。
寧红夜办事,向来如此迅捷稳妥。
叶修隨意地指了指客位,对公孙美人笑道:“特使大人,请坐吧,尝尝本王府上的茶,虽比不上首辅府的珍藏,倒也別有一番风味。”
公孙美人步入正厅,並未落座,只是站在原地,清冷的眸子直视叶修,开门见山道。
“叶修,你究竟意欲何为?”
“你將六皇子当枪使,让他去弹劾龙王?”
没错!
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一来,跟龙王有衝突的人,只有叶修。
二来,不日前龙王才因为倭国使团的事情,闹了一场大乌龙。
所以。
当六皇子一来见她,並告诉她关於此事的时候……
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叶修又开始不当人了。
叶修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脸上写满了无辜和委屈。
“未来的六嫂,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哪有那么坏?龙王叶夜可是我亲大伯,血浓於水啊!”
“我怎么会害他呢?”
“血浓於水?”
公孙美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誚的弧度,“除了你,还有谁能拿出那些『恰到好处』的证据?还有谁能將六皇子推出来,让他去衝锋陷阵,你自己却躲在背后?叶修,收起你这套惺惺作態!”
叶修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哑然失笑,他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看著公孙美人。
“哎呀,没想到在公孙小姐心中,我叶修竟是如此算无遗策,翻云覆雨的人物?”
“能得到你这般『抬举』,本王真是受宠若惊啊!”
“我不是在夸你!”公孙美人见他这副惫懒模样,心中怒气更盛,声音也冷了几分,“叶修,我告诉你,六皇子他或许……是不够聪明,是个蠢货,但你如此戏弄於他,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间,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修脸上的无辜神色更浓了,他摊开双手,语气诚恳得近乎夸张。
“戏弄?冤枉啊!”
“六哥是我亲哥哥,我怎么会戏弄他?”
“我这是在帮他立功,帮他稳固地位啊!”
“你想想,扳倒一位心怀不轨的实权亲王,这是多大的功劳?”
“父皇会如何看他?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而且,这还不算完呢,我不但要帮他拿功劳,接下来,还打算送他一支真正能打,只听他命令的『亲军』!”
公孙美人脸色骤然一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你什么意思?什么亲军?”
叶修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慢悠悠地说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
“我要让六哥去找父皇,討要一部分『血屠营』的管理权。”
“名义上嘛,就说为了充实王府护卫,或者协助京畿防务。”
“然后,由我来帮他,秘密训练营中之人,打造一支真正的精锐力量。”
“这支力量,將来会掛在他的名下,听他调遣。”
“不可能!”公孙美人断然否决,她盯著叶修,眼神锐利如刀,“叶修,你绝不可能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你到底在谋划什么?这血屠营,定然是你的目標!”
叶修笑了笑,对她的质疑不置可否。
“这件事,不仅要做。”
“而且,必须由你,公孙美人,去跟六哥开这个口,劝说他去向父皇討要。”
“你当我傻子吗?!”公孙美人终於按捺不住怒火,声音里带著被愚弄的愤懣,“让我去当你的说客?替你促成这不知藏著什么祸心的计划?”
叶修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玩味。
“公孙小姐,上一次,在这乾王府,你可是自己主动宽衣解带,站在我面前……”
“那份『诚意』,我可是记忆犹新。”
“怎么,当时为了能够加入我,而那般豁得出去,如今我只是让你去说几句话,你反倒跟我急眼了?”
他顿了顿,隨之继续一字一句道,“眼下,就是我给你的机会,把握住,你我或许还能有后续,要珍惜啊。”
公孙美人娇躯猛地一颤,被叶修这番话彻底击中了要害,那不堪回首却又歷歷在目的场景瞬间涌上心头。
以至於。
让她脸颊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被羞愤的潮红所取代。
她死死地瞪著叶修,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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