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主他怎么会不爱我 - 可怜套餐再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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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槐海大学进入期末周,萧鸣雪的任教也结束了。
    他上完最后一堂课,收拾东西要走,底下几个学生齐声道:“萧老师,我们拍张结课照吧。”
    萧鸣雪拉上包的拉链道:“抱歉。”
    同学早有预料,七嘴八舌地说:“没关系没关系,老师再见!”
    萧鸣雪稍一点头,提着包走出教室。
    他打开手机,叶燃的消息马上跳出来。
    叶燃:哥,上课辛苦啦[送花]
    萧鸣雪下着楼,单手打字:饿了吃点零食  我接上易书就过来找你
    叶燃:[苦涩]哥,你还是晚上下班再来接我吧。今天下午同事有急事,店长让我替个班,没法和你们吃饭了。
    萧鸣雪:嗯  先吃饭  腿疼了没人就坐会儿
    叶燃:好。我现在就坐着,嘿嘿。
    萧鸣雪: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叶燃:想吃海鲜面,晚上回去路上买。
    萧鸣雪:其他呢?
    叶燃:其他没有了。
    萧鸣雪:好
    叶燃:哥你快去和老板吃饭吧,路上开车小心,晚上见[大眼萌]
    萧鸣雪:嗯  晚上见
    萧鸣雪收起手机,走出教学楼去停车场。有个学生从出教室就跟着他,他到地下车库口的边上站住回头,那个学生也跟着停下。
    学生上前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萧鸣雪根本没见过他,“有事?”
    学生有些恼怒道:“3月份,红弦酒吧,你开房就走了。”
    这么说萧鸣雪记起来了,“所以?”
    “我要你私人联系方式,”学生道:“不然就爆料举报你。”
    萧鸣雪:“随你。”
    学生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萧鸣雪还是说:“随你。”
    学生被噎住,萧鸣雪转身就走。他敢出去玩就不怕被认出来,再说这算什么料,又能有什么证据。
    叶燃这个组局给萧鸣雪庆祝结课的人不在,萧鸣雪和易书就在附近吃。点单时易书说店里小食不错,叫萧鸣雪带点回去给叶燃。萧鸣雪说着好,手里早就勾上了。
    叶燃现在很能吃,像是才开始长个。以前抱着头顶上的发梢才能堪堪扫到他下巴,现在偷亲他都不用踮脚,抬头就能随时作案。
    吃完饭萧鸣雪就回去了。他到家换了鞋,解着衬衫扣看手机,没见叶燃照例的晚饭日志,还想今天怎么这么忙,结果进卧室打开灯,就看到本该在店里上班的叶燃抱腿缩靠在他床角的地毯上,衣服脏脏烂烂,和破皮额角一样红的眼睛委屈难过地直直望着他,眼泪滴漏似的掉。
    萧鸣雪以为自己看错了,放在开关上的手一动,关灯又开灯。叶燃还是在那里,只是换了个姿势低头用手护在耳朵两侧,身体在发抖。
    叶燃胳膊上有几处擦伤,手腕处是分明的红指印,萧鸣雪的心像团骤然被抓皱的纸。
    两个多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弄成这样?
    萧鸣雪走到叶燃面前,脚下地毯软得像踩着沙发。他蹲跪下,没敢碰叶燃,轻声说:“吓到你了。”
    叶燃摇头,抬起泪脸看着萧鸣雪,“哥……为什么总是这样?你说过那些人只是少数的,是不是骗我?”
    萧鸣雪一僵。
    这是又被性霸凌的意思吗?他坐在叶燃旁边,小心地揽过他。
    叶燃靠在萧鸣雪身上,声音又轻又累地说起刚刚的事。
    今天店里空调坏了,师傅一直没来修。叶燃待久了闷得厉害,束胸都汗湿黏在皮肤上,痒痒的还让他有点喘不上来气很难受。
    吃饭前他就去旁边便利店买了纸巾湿纸巾,到楼上公共洗手间隔间里解开擦擦汗,凉快一下。
    出来洗手,他看镜子里束胸没穿好有点跑位,见没人就隔着衣服调整了一下。
    束胸潮着蹭肉,叶燃托着胸弄了两下也没弄好,听见有人进来就弯腰去洗手,等人推开挡板去尿池,又进隔间重新穿了穿。
    再出来,他就被人反扣手腕,按跪在洗水池边的墙角。
    那人力气很大,叶燃磕得身上生疼还撞了头,跪着又使不上力反抗,帽子就被摘了。
    他侧头忙问是要干什么,他身上没有钱。那人却反问他来男洗手间鬼鬼祟祟要干什么。
    叶燃说来上厕所,那人摸上他的背和胸捏一下,嗤笑一声拽着他的头发叫他老实交代。
    叶燃特别害怕,不敢激怒对方,说他真的只是来上厕所,没被束的手伸进裤袋想打电话给萧鸣雪。
    那人发现了,抢过手机扔在地上,去掏叶燃的两个裤袋,把里面的纸巾拿出来,没东西后手一歪抓着他的下体摸。
    叶燃吓坏了,扯住那只手躲着大声喊救命,外面有对情侣过来探头看,问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那人一扯叶燃被反扣的手迫使他身体面朝外,抽手就掀起叶燃的衣服让他的胸暴露出来,说抓了个死不承认的变态,叫他们帮忙检查地上的手机。
    情侣的眼神恶心且震惊,不时还有人进出看过来,叶燃崩溃又绝望,哭着弯腰低头遮挡身体,用尽全力挣脱推开那人,拉下束胸和衣服,撞开面前的人跌跌撞撞就往外跑,一路狂奔回面包店。
    叶燃衣服被扯坏,脸上手上都有伤,眼泪还挂在下巴上,店长惊慌地问他怎么回事。叶燃只想找萧鸣雪,喘着气说一会儿再解释,向她借了手机去后厨,对着拨号键却发现他记不得萧鸣雪的电话,打去了花店。
    电话才通,外面就乱起来,有人大声说面包店叫叶燃的员工是个不男不女的变态,身上不干净。
    是那个人追过来了。
    后厨的同事停下手里的活看叶燃,叶燃挂了电话裹上外套出去,那人指着他就要上前来。
    店长推着那人让他冷静,说再不出去就要报警。那人居然不怕,好像觉得自己很有理,说好啊那就报警。店长就从叶燃手里拿过手机打了110。
    那会儿叶燃才发现那人是熟客,刚刚才来过。叶燃记得他姓鲁,经常带他儿子来店里,每次都会要他现装一盒蛋挞,结账还会对他说谢谢。和对他粗暴、说他变态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警察来后分别问当事人双方发生了什么,派人去调卫生间外的监控看,回来把事情盘顺判责,问叶燃接不接受调解。
    叶燃本来都想说接受,鲁先生被警察教育了还说他有病,他就没接受。
    叶燃不调解,就需要去派出所备案。他太想萧鸣雪太想去一个封闭安全的空间,就问能不能让他先回家。警察说可以,让他明天带着身份证去区警局补案,带着鲁先生走了。
    叶燃有条有理讲完事情始末,又道:“警察说鲁先生跟了我一路,我完全没注意到,真的好傻。”
    萧鸣雪摸着叶燃的头发,无力和怒意在胸口回旋,最后撞成水汽一样难以察觉的心疼,让他想抱抱叶燃。
    他说:“不傻,很聪明,处理得也很好,是他让你受伤了。”
    叶燃眼热心热,别腿跪在地上搂着萧鸣雪的脖颈,把脸埋在他怀里。
    萧鸣雪抚着叶燃的背,“伤口疼不疼?”
    叶燃呜咽着点头。危险紧张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安全了,各处都开始疼。
    萧鸣雪记得叶燃说上次被欺负后控制不了地讨厌自己的身体,扶他去浴室,全程用手地给他洗了个澡,避开伤口摸过他每一处,小心擦干又仔仔细细上了身体护理乳。
    叶燃被洗得直哭。
    怎么会有萧鸣雪这样好的人啊。
    吹干头发后叶燃躺在床上,由着萧鸣雪给他涂药。从道河下来那天晚上,萧鸣雪也是这么给他涂药,但是感觉很不一样,这次萧鸣雪像是真的觉得他疼。
    他看着萧鸣雪认真的侧脸,问:“哥,我可以在这里和你睡吗?”
    萧鸣雪扔掉手里的棉签,说:“可以。”又拿出一根新的蘸上碘酒。棉签碰到伤口,叶燃缩了手,萧鸣雪停住,再下手就更轻了。
    擦完药,萧鸣雪去厨房热吃的,就几分钟时间,再回卧室叶燃已经睡着了。
    他过去撩开叶燃遮着额角伤口的头发,关了灯和门,拿着烟和烟灰缸,去了阳台。
    他打电话请好明天的假,放下手机,坐在阳台上烟一根接着一根地点,像是抽得够多,心里时隔多年又泛起的无力和恨意就能被统统熏走。
    他没骗叶燃。会作奸犯科的人总体确实是少数,但碰不碰得上又是另一回事。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上,有的人像是被放置了追踪器,会不断被找上。
    他当时没说全,因为叶燃怕生胆子小,想和他说坏人是少数,不用那么怕,那么小心翼翼。
    可现在看不是那么回事,他高估了叶燃的安全生存空间。
    叶燃上次被拍裸照,齐皓只说叶燃是受他牵连,他就把事情总结为是交友不淑的意外。
    后来他问齐皓要了团伙名单,去找黄远报案,黄远查完说那伙人最开始只是想把喝睡着的叶燃拖到一边,是摸到胸才脱他衣服,好奇下又继续脱了裤子,看在齐皓的面上才没侵害,只是蹭蹭拍了照。
    听完他只是觉得叶燃的社交注意事项要比一般人多,生活也比别人更需要有安全空间,来槐海要去花店上班就给他租了离花店近又治安好的独住公寓。
    直到叶燃因为药物刺激意外出血去医院,医生在病历本上写诊断结果为性畸形,他才意识到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搞错了重点。
    他把适应环境当成叶燃的主课题,但实际上叶燃和环境最大的冲突不是不具备环境所要求的认知和技能,而是他和常人不一样的双性身体。
    他见过的跨性别者,虽然偶尔也会因其身体和环境发生冲突,但都过得自信自如,就想当然认为叶燃也没问题,以为如果害怕展露自己的身体,麻烦难受点遮起来就可以,没有谁会货检一样盯着别人的身体,看是不是不寻常。
    但那只是他有幸存者偏差,事实上在非男就女才正确应该的总性别框架下,大多性少数群体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过得很辛苦,得小心谨慎地活。
    不然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一个顺正统性别观念人士,对他们指手画脚或动手动脚。
    他把叶燃从医院背回去那天,叶燃指着诊断里的畸字问他:“哥,这个字是读奇吗,什么意思啊,也是奇怪吗?”
    他念不出口,只说:“和特别差不多。”
    叶燃听了还有点得意,说:“对啊,族人也这么说我,我什么都有,还都长得很漂亮。”
    那时他忽然就有了要把叶燃放在能顾及之处尽量顾及的想法,让他住在家里好好照顾。他想叶燃能一直都这么看待自己和自己的身体。
    叶燃的身体是很漂亮,漂亮得超乎性别打破认知。只是在大多数人都是顺正统性别观念者的环境下,大概率只会是想一探究竟的奥秘或者避之不及的病。
    这就是他最觉得无力的地方:朝叶燃发难的虽然是某个具体的谁,但支撑在背后的是轻易撼动不了的,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价值观念和规范。
    这意味着叶燃无论到哪里,只要稍不注意,都有概率不低的可能遇到今天这种程度不一的事。
    之前叶燃说要靠自己生活,他很乐意放手,甚至想主动推一把,但现在他不想放开了。
    叶燃那么好骗,脾气又软,连生气都不会,给点恩惠翻倍还,被欺负就缩回自己壳里躲。他不放心叶燃一个人,更不放心叶燃和别人。
    他是能力有限顾不全叶燃,但现在找不到还会有谁能做得比他更好。如果有,他马上把叶燃送过去。他再听不了叶燃一身伤地哭着问他为什么总会这样。
    萧鸣雪点上最后一支烟,再次独自做了他和叶燃两个人的决定——如果叶燃愿意,他们可以就这样过下去,不论以什么名义。他会尽所能护着叶燃和他那份天然纯,他想叶燃一直开开心心。
    他和叶燃的四不像关系还没三个月,但从叶燃住进他家开始算,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快小半年。
    他做好随时结束的准备,却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想过要主动结束。能乐在其中地维持这么久,他自己都没料到。
    也正常,碰上叶燃的事一向说不清。近点好比他说不清现在做的决定是不是又是一时冲动,远点好比他说不清对叶燃还是不是只是宠物弟弟和床友。
    他像早期古人分不清蓝绿一样,分不清他对叶燃的蓝和绿。那就也像古人一样,分不清就统称为青吧,他对叶燃就叫对叶燃。
    叶燃睡得不安稳,梦见傍晚他被鲁先生拖着下楼走到街上,说他是变态。过往的人在打量议论他,他辩解几句没人信,便随他们说,用力挣着想逃走。
    到面包店街角,他听到接连的喇叭声,回头望去是萧鸣雪的车。他大声喊着萧鸣雪,萧鸣雪下车来追他,路上的人就转而盯着萧鸣雪指指点点。
    惊醒后叶燃心跳很快,身上都是冷汗。他往旁边伸手没有摸到萧鸣雪,出房间去找,走到客厅看到他在阳台上吹风,原地站了几秒,又回去睡下。
    警察走后店长问他:“用不用打电话叫你男朋友来接你?”
    他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
    萧鸣雪来接他都不会到店里,只会在街角等,就怕影响到他工作。
    店长说:“我碰见你们好几次了,看起来感情很好。”
    他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说:“不用了,今天谢谢店长,我能自己回去。”
    店长说:“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合同上还是我的员工,出了事算我的。”
    他便没再拒绝。
    路上店长说:“我和店里的同事早就知道你是变性人。”
    他心里惊涛骇浪,“我没变性。”
    店长说:“你别紧张,没关系的。”
    店长一直在帮他,他犹豫了会儿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店长用这不是很明显吗的语气说:“你长得就偏美,短胸衣的痕迹在穿工作服短袖时挺明显,胸也容易看出来。”
    他瞬间有种衣服被扒光的感觉。他还以为藏得很好,结果他们早就知道,虽然猜错了方向。
    他问店长:“我身体这样,你们不介意吗?”
    店长说:“说实话,开始是有点,会担心你有不良习惯乱搞或者携带点什么,毕竟是高危人群,你也懂的……但你有大医院的健康证明,做事又很老实,就没什么想法了,只是很好奇。”
    意思是说他们即使对他和善,心里也觉得他有病过?他心里异常平静,向店长道歉:“对不起,因为我的事搅了店里的生意,请问我需要赔多少钱?”
    店长道:“不用赔钱,不过明天可以不用来了,这个月的工资会按天打到你卡上。”
    他说好。
    即便店长不说,他也不会再去。店里的生意以附近的社区住户为主,今天的事肯定会在周边传开,面包店可能会受影响,还说不准会不会有第二个鲁先生。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店长对他说:“我对你的性别和取向都没意见,只是现在大部分人还不太能接受。你这样家里人没意见吗,男朋友也能接受?”
    这一晚上,终于有个他想回答的问题了。他说:“我家人没意见,他们说我很特别,男朋友也觉得好看。”
    店长有些惊奇和欣慰,“那真好。这条路挺难走的,你很勇敢,以后注意安全。”
    叶燃看着窗外黑糖浆一样的天,觉得这条被迫选的路是很难走,他也一点都不勇敢。
    叶燃想到店长的话和同事看他的眼神就伤心。他真心实意地对待店里的同事,以为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但他们面上对他友善,心里却介意猜测他。
    他很难不去想,以前待过的地方也会有人这么对他,更难不想,万一他们见过萧鸣雪和他在一起,也会同样偷偷说萧鸣雪不好。
    尽管有时会讨厌自己的身体,他现在仍不觉得身体这样有问题,不懂为何有人总要因为他的身体介意羞辱他。或许就算弄懂,也不会妨碍他继续被介意羞辱和好奇。
    有胸后的生活变麻烦许多,但他没有很难接受。小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种可能,而且他始终觉得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和眼睛鼻子一样。
    萧鸣雪之前问他要不要去做手术,他都说不要,觉得身体好端端的干嘛要凑去给刀子划。
    可是现在他有点想了。
    如果这部分身体,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遇到难过的事,然后不受控地恶心这部分身体甚至恨自己,那他不想要了。
    萧鸣雪散完烟味,去叶燃房间洗了澡,才回卧室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在床另一边睡下,从后面抱住他。
    叶燃闻着萧鸣雪身上他新买的椰子味沐浴露香里混着淡淡烟味,又有点想哭,转身偎在他怀里,依恋地叫了一声:“哥……”
    萧鸣雪摸着他的头发:“睡吧。”
    叶燃没应声,往萧鸣雪身上再贴了贴,又叫了一声:“哥……”
    萧鸣雪让着他手臂上的伤,“不舒服?”
    “不是,我想去做手术。”
    萧鸣雪默了会儿,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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