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府,丹徒县。
长江边处的一个码头。
北地天灾不断、战乱不止,早已是一片狼藉。
镇江所属的江南地区,依旧是歌舞昇平,车水马龙,看不出半点乱世的样子。
出公差准备回京復命的兵科给事中陈子龙,正在码头上的一处茶摊喝茶歇脚。
忽然,见有一衣衫襤褸的小乞丐,趁隔壁包子铺掌柜不注意,拿了一个包子。
也顾不得热不热,拼命的往嘴里塞。
包子进嘴,就算被掌柜的发现,也要不回去了。
“你这小叫子!”包子铺掌柜伸手抓住小乞丐的胳膊不放。
“敢上这来偷东西,胆够肥的呀。”
接著,便是几巴掌落下,疼的小乞丐哇哇直叫。
“好了。”陈子龙出声制止,並让僕人將包子钱递了过去。
包子铺老板隨手將小乞丐丟到一边,“我说这位老爷,还是收收您的善心吧。”
“这年头,要饭的多了去了。您,管不过来。”
陈资歷不以为意,“我是管不过来,我也没想管。”
“可刚刚那小孩只是因为飢饿偷了一个包子,又没有偷钱。”
“若是偷钱,我绝不会管。可他吃不上饭,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错。”
包子铺掌柜轻笑一声,接过钱,“讲大道理没用。”
“我是卖包子的,你给我钱,我就卖给你包子,谁来都一样。”
“谁来都一样?”陈子龙笑了笑。
“就是闯贼来了,你也卖?”
包子铺掌柜:“只要给钱,我就卖。”
“那要是建奴来了呢?”
包子铺掌柜:“建奴他也是人吶,他也得吃包子不是。”
“只要建奴给钱,我有什么不能卖的。”
“他们要是不给钱,直接抢呢?”陈子龙问道。
那掌柜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等建奴打过来再说吧。”
“我做好了包子,等著他们抢。”
夏虫不可语冰,陈子龙无奈的摇摇头。
“这位老爷,又来了一个要饭的,您好心赏他几个包子吃吗?”
陈子龙闻声看去,正有一个乞丐朝自己踉踉蹌蹌的走来。
“给他几个包子吧,钱我付。”
“好嘞。”包子铺掌柜欣然接下这一笔生意。
见那乞丐还朝著陈子龙的方向走,那掌柜喊住了他。
“人家老爷好心管你一顿饭,过来拿包子,蹲到墙根吃去吧。”
“你这一身脏乎乎的就別往前凑了,別污了人家老爷的眼。”
那乞丐不听,依旧踉蹌著走向陈子龙。
陈子龙的僕人见状上前阻拦,还未说话,那乞丐先开口了。
“人中兄。”
陈子龙闻声一愣,人中是自己表字,怎么会从一个乞丐嘴里说出。
他定睛仔细一看,顾不得身份,猛地起身扶住那乞丐。
“哎呀,密之兄,怎么会是你呀!”
说著,陈子龙眼睛红了,“我们都以为你在北京殉国了呢。”
密之,即方以智的表字。
方以智是崇禎十三年的进士,后在翰林院任检討。
甲申之难时,方以智在崇禎皇帝灵前痛哭,被闯军擒获,拒不投降。
趁著李自成兵败之际,方以智趁机逃了回来。
陈子龙听著方以智的诉说,眼眶红的不像样子。
“密之兄,听北京逃回来的官员说,你寧死不降闯贼,士林皆以你为文丞相。”
“今日见贤弟安然无恙,真是苍天有眼。”
方以志嘆了口气,“我也是命好,遇上了一个好心的船老大,沿著运河把我一路带到淮安。”
“密之兄,你的腿?”
“闯贼打的,在船上用过药了,就是还没好利索。”
陈子龙回头看向自己的僕人,“去最近的客栈,开一个房间,让他们备好热水。”
“另外,再请郎中过去。”
“是。”那僕人应声离去。
“密之兄。”陈子龙看向方以智,“我此次奉命巡阅江南副总兵刘肇基部,这就准备回京復命。”
“洗个澡,换身衣服,等郎中看过,要是没什么大碍,就隨我一同回南京吧。”
“令尊已经高任兵部左侍郎,儿行千里母担忧,还是儘快回家看看吧。”
想起父母,方以智一度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那僕人是陈子龙的老家人了,办事麻利,很快就按吩咐办好了事。
客栈中,方以智结结实实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光是洗澡水就换了三回。
衣服,现做肯定是来不及,陈子龙就將自己隨性带的换洗衣服借给方以智一套。
“谢天谢地。”望著焕然一新的方以智,陈子龙长舒一口气。
“没伤著骨头,按时用药,静心休养即可。”
“就是腿上伤口过后的长疤,怕是要跟密之兄一辈子了。”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方以智,早就看开了。
“没事,反正去我早就娶媳妇了。”
“哈哈。”陈子龙一阵欢笑。
“见密之兄如此,我就放心了。”
“船已备好,咱们这就赶去码头,登船回南京。”
这客栈临街,街边,有一摊贩在卖瓜。
几个士兵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黑脸士兵上前,挨个敲了敲。
这伙士兵,是从北方逃回来的边军,军纪很差。
小贩听说过他们的名头,不敢怠慢。
“军心,您放心,我这的瓜错不了,个顶个的甜。”
“你这瓜,保熟吗?”
“军爷,瞧您说的,不熟哪能拿出来卖。”
那黑脸士兵一拳砸开了一个瓜,拿起来就吃。
“还行,装四个,我们拿回去吃。”
“好嘞。”小贩麻利的装起四个瓜。
黑脸士兵接过袋子,隨手將钱丟在地上。
小贩捡起钱,一数,不对,赶忙追了过去。
“军爷,您吃的那个瓜,就不作数了。可您买的是四个瓜,这才是两个瓜的钱。”
“小人这也是小本买卖,经不起这么折腾。您看,是不是……”
“是什么是!”黑脸士兵一把推开小贩。
“大爷吃你几个瓜,是你的荣幸。”
“给一半的钱就不错了,还敢多要,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旁边的几个士兵也厉声呵斥,“滚蛋。”
“再吵吵,把摊子给你砸了。”
“军爷……”
“他娘的。”黑脸士兵直接掏出刀,砍了过去。
“放肆!”
协守镇江的浙兵守备李大开带兵路过,见状,愤愤不平。
黑脸士兵看过去,毫不在意,“李守备,你们浙兵不要多管閒事。”
李大开怒喝道:“横行霸世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来人,把他们绑了,全扔河里去。”
“是。”大队浙兵开来,二话不说,拿人就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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