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出, 衙门里的人都相继围了上来,想讨论一番这新任的采访处置使人选。若按朝廷的意思来划分,整个河北道的地盘加起来可真不小, 虽然大多都是偏远地区,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采访使同御史台有些类似, 帮助朝廷监察诸州官员,如今看来只是个监察机构而非正式行政机构,但日子久了, 职权说不定会越来越大。这班子若是组建起来,定然会压制各地州衙的权利, 许多原本可以办的事都会变得复杂起来, 甚至极有可能再也办不下去。
众人如今都担心,朝廷会不会空降一个跟他们不对付的采访使。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听闻还有位张丞相与裴大人嫌隙颇深,若是能空降, 这位肯定会扶持一人来同裴大人作对。
真是棘手,裴杼也不由得看向贺朝俞:“贺大人那边可收到过什么消息?”
贺朝俞苦涩地摇了摇头, 裴杼问这番话实在是高看他了。自己不过是寒门出身,受陛下提拔才当了别驾, 又几分本事能打听到朝廷的消息?向来都是他对陛下汇报,陛下可未曾有过什么回信。
裴杼只好感叹:“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王绰忽然开口:“大人也不必太担心, 说不定是件喜事儿。”
裴杼心念一动,难道说,他也有可能争一争这采访使的位置?
若是如此……裴杼盘算着整个河北道的底盘, 呼吸都紧促了几分。整个河北道的几个州都不算是富裕之地,许多地方甚至是半耕半牧的状态,相较南方跟京城更是云泥之别, 但重在所辖境域足够辽阔。
地盘大、资源多,还占据山泽之利,只是如今没有人开发罢了,是个用来搞割据的好地方。不过这也只是他私下揣测,未必真能如愿被选。但裴杼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自己这段时间这么讨好齐霆,对方多少应该会念着点他的好,即便不让他当采访使,应当也不会故意弄一个跟他不对付的来恶心他吧?
虽然明白自己没办法干预朝廷的决定,但是裴杼还是给他二师兄写了信,想要打探一番内幕消息。
设道采访使这件事推进得如此之快,反倒让裴杼觉得不可思议。就朝臣们那各自为政的风格,能迅速定下这件事情也是奇了。
实际上,此事还得多亏了张戚不反对。尽管齐霆不愿意承认,但许多事情若是张戚从中阻挠,他未必能真正推行。
世家本就盘根错节,张戚在朝中的党羽也是随处可见,如今还想将手伸到地方。恰好齐霆这会儿提出要在梁国境内增设十三道,建立一整套监察班子,张戚便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的人手塞过去做采访使,借以助他更好地把控地方形势。
张戚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就是要争、就是要抢。站在丞相这个位置上不争不抢,下场就只能跟王太傅等人一样。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只怕他早就筹谋着对自己下手了。张戚也明白,只有权势滔天,才能让齐霆动手前先忌惮几分。
齐霆主推、张戚从旁助力,设十三道监察区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了。
再后便是十三道各自的衙署置于何处,各地有各地的考量,朝廷各派也有各自的打算,因而为了各道衙署的问题反而争执许久,最终多方权衡利弊,都各自退了一步,方如此才定下此事。
河北道的衙署,竟然就在幽州。
张戚也曾质疑过,毕竟幽州处整个河北道的北段,将衙署设在此处只怕不便于监察各方。但齐霆总有借口,幽州与东胡相邻,地位紧要,将衙署设在此处,更方便朝廷对整个东北一带的监察。
张戚听此只是冷笑了一声,什么方便对东北一带监察,明明是方便裴杼吧。
齐霆还真把那厮当成个宝贝了。张戚固然不满,但仔细想来,齐霆看重裴杼还真就无可指摘。这家伙虽然害了他的长子,但是能力手腕都不俗,且又没有家世根基,若他是皇帝,也会重用这样的臣子。
只是他与裴杼天生立场不同,又有杀子之仇,这辈子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河北道衙署官员的任命,张戚本来是管定了。
采访使官员手握监察之权,与朝廷的御史台职权相仿,故而许多地方的采访使本身就是御史台直接出任,余下大都是从州衙中择优。
齐霆耍了一个花招,先将几个富庶之地的采访使给定下了。这事能定下也是经历一番腥风血雨的,若是能去富贵地方,哪个又愿意留在贫瘠之地呢?
张戚贪心,好地方都想安插自己人。齐霆当然也不愿意,但他能用得上的人手属实没有张戚多,最后只能从别处调派一批看着信得过的人,与张戚推举的人一同上任,相互制约。
这是齐霆一贯爱用的平衡之道。
好地方抢完了,剩下的便是些偏远的地界了。幽州、沧州乃至棣州一带,在不少京官看来便是次了好几等的地方。轮到河北道时,张丞相本想选个自己人当采访使,可是四下一盘算,脸都黑了一半儿。他的人手都用来跟齐霆打擂台了,如今还真没有多少合适的。
既是道级官员,怎么也不能推选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戚一时半会也有些拿捏不住。
齐霆这才不急不忙地提起了裴杼的名字。跟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是调去做采访使,裴杼升采访使的同时,还兼任幽州太守。
当即便有不少人坐不住了,立马跳出来反对。
可这反驳言语却都苍白得很。裴杼任幽州太守时间是短,才不过区区一年而已,但做出来的成绩确实有目共睹的,这几年幽州一带的商税较之以往多了好几成;去年他赴沧州办差,虽然折进去的官员较多,但总算是圆满完成了朝廷交代的任务;今年幽州与东胡起了摩擦,裴杼也领着那不成器的三万兵力,愣是以少胜多击退了胡人。
易地而处,他们肯定没有这份本事。
知道比不上,可他们还是不想让裴杼轻易得了这份好处。然而他们说来说去,无非还是攻击裴杼资历浅、年纪轻,担心对方升得太快以至心性浮躁。
徐尧叟还没站出来,燕王便先忍不住了:“有志不在年高,陛下任人唯才,有何不妥?少拿年轻说事,若真觉得对方不配采访使一职,自己带着功绩与他比一比就是。比赢了,你们去当也未尝不可。”
众人:“……”
谁要跟裴杼比?谁又看得上一个河北道的采访使了?他们只是见不得裴杼白拿好处而已。
燕王只是仗义执言,帮一帮裴杼也顺带帮一帮齐霆。可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为裴杼出头之后,齐霆脸色并不好看。
燕王气得闭上了嘴,这狗皇帝,真是不识好歹,兴许这会儿正在心里怀疑他跟裴杼结党,亦或是怀疑他要拉拢自己的忠臣,果真当皇帝越久越小肚鸡肠。
尽管燕王事后不肯再多言,但光那一句便足以堵住悠悠众口了,毕竟真比较起来,尴尬的是这群朝臣们。论政绩,少有人能比得上裴杼。
张戚也没有过多地就采访使一职纠结太久,而是直接点了自己人做裴杼的二把手。即便拉不下裴杼,也得将他恶心得不轻。
徐尧叟听到人选定下,暗自欣喜,师弟官儿升得越高,先生过得日子肯定就越好。他不能在先生面前尽孝,全都指望着小师弟了。
回府后,徐尧叟便收到了他师弟的来信,见师弟还为这事儿发愁呢,徐尧叟立马修书一封,以安小师弟的心。
只是信使再快,路上总要耽误些日子。
裴杼被采访使这事勾得魂不守舍,直到齐鸣叫人传信,说建兴渠旁养得鱼虾已经养成了,裴杼这才暂时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马不停蹄地安排人手跑去永宁县。
其余几位县令也得了消息,不约而同地赶了过来。养猪这事儿他们没落后,相反,他们比永宁县养得还要多。自从裴太守找了这些骟猪匠挨个给各村手把手地教学之后,各地富裕一些的人家都捉了猪来养。骟了的猪果真长势喜人,约莫再过四五个月便可以出栏了。
几位县令尝到了甜头,越发盯着永宁县的水产养殖了。若是这回永宁县能养好,他们肯定是要效仿的。这法子可是裴太守提出来的,见者有份,不能叫永宁县一家独占好处。
本来人烟稀少的水渠一下子围满了人。
不止是衙门的人,许多百姓也过来凑热闹。他们也盼着这回能挣钱,能挣钱就有更多的人养鱼养虾,地方一大总要雇人打理、养成了之后也要雇人打捞吧,只要养殖业起来,他们即便不能挣什么大钱,好歹也能捞一些短工挣个小钱。
齐鸣一早就已经让人备好了工具,眉飞色舞地站在水渠边上,招呼大家下水拉网。网箱一起,众人便瞧见了里面活蹦乱跳的鱼虾。
几个县令平日里都互相较着劲,齐鸣见他们都围了过来,越发得意了:“我们这这鱼虾可入得了诸位的眼?”
张县令啧啧称奇:“仿佛比我从前买的都要大一些。”
说完放眼望去,水面上的网箱星罗棋布,偶尔有一两只跃出水面,足可见其活力。这些鱼生长得比较慢,今年是收不上来的,恐怕要等到明年这个日子才能迎来收成。慢是慢了点,但是后卖的价格也更贵。
确实是个赚钱的好行当。
裴杼在旁应道:“那是自然了,毕竟他们吃得也好。”
齐鸣想到运过来的这些鸡粪,一下子安静下来。
最可恶的是裴杼竟然还让他写个“经验分享”的文章,将这回养殖的方方面面都写下来,整理完成之后再供其他县城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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