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下, 周若水一时反应不过来,痴痴地问:“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还是你以为, 只有你聪明绝顶会算计?黄维凭过些日子便会现身,只是你肯定是看不到了。来日张丞相得知自己收到假消息, 又会是何等的暴跳如雷?”裴杼甚至还是说起了风凉话。
周若水不复方才嚣张,呆愣地跪倒在地,脑子里一片凌乱。
张丞相不会放过自己。
这个裴杼也一样。
他完了。
方才那么嚣张, 原来也不中用啊。裴杼看他一副深受刺激的样子,也不想再打击下去了, 在言语上痛打落水狗没有意义, 他让谢邈将这家伙给拖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张戚会作何反应,但裴杼能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家伙只怕在卫州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回收到信还不得发疯?这盆脏水裴杼是不会沾的, 是以,只能让眼前这个受着了。
裴杼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样绝, 可谁让这个周若水如此不安分呢?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裴杼才丢下了那点负罪感。
随后, 裴杼叫来沈璎跟王绰,商议了一番如何处理周若水。他这阵子忙着出去, 实在没空料理对方,交给他们二人再好不过了,反正沈璎跟王绰都是有分寸的人。
有分寸的二人在裴杼出门之后, 便很有默契地来到了关押周若水的大牢。
周若水看到他们便知不妙,他在这儿关了快有一天了,原本想不明白的东西慢慢抽丝剥茧, 也终于理了清楚。还不等二人发难,他便先质问:“我查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你们刻意引导的?”
沈璎淡淡地颔首,反问一句:“是又如何?”
周若水冷笑两声,一如沈璎王绰不喜欢他,周若水也同样憎恶二人。这两个虽然不像黄维凭等人一般瞧不起他,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漠视他,眼中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
可要说身份地位,他们还不如自己!不过是裴杼的门人罢了,凭什么这般高高在上?周若水抬起头,再次审视他们时,忽然发现了之前不曾发觉的点。这两人的气质似乎都不似凡人,而且黄维凭与裴杼争执那日,这个王师爷也在衙署。
他这阵子被裴杼身边的人误导,以为裴杼私藏东西被黄维凭抓个正着,其实不然,或许一开始他猜测的便是真相,王师爷的身份不对劲。电光火石之间,周若水全想明白了!
“你究竟是谁?”周若水瞪着眼,一错不错地盯着王绰。
这个人,肯定与黄维凭遇害密切相关,周若水确信。他恨自己爬得不够高,手握消息不够全面,否则他绝对不会输给裴杼,更不至于给张丞相递错消息。
如今周若水已经完全忘了,这里是幽州,裴杼管辖的地方,若是裴杼不允许,他连一个字都传不出去。
王绰与沈璎都不是热心肠的人,更不屑于会为他解惑。他们会过来本就是为了挖一挖张戚的秘密,无奈周若水不配合,问了也不回复。
既然如此,那真没什么好说的,沈璎直接上手捏住了周若水的下颌,干脆利落地喂进去一颗药。
魏平说了这药几天就见效,沈璎虽然觉得有点慢,但也知道这是极限了。
“咳咳——”周若水连连作呕,却也没能将那颗不知名的药给吐出来。
他一再质问,但这二人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压根不愿意跟他多说。
周若水这才知道怕了,一边瑟缩着往里退,一边嘴上仍旧不平:“裴杼不是一向标榜自己仁义吗,他不是一向平易近人吗,为何唯独对我痛下狠手?”
连王绰这般稳重的性子都看不下去了,这人,太聒噪,性子也阴晴不定,压根不是个能成事的人。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裴大人真被他用这些下作手段弄出去,上位的也不可能是他。
“你不配提裴大人对名讳。”想到魏平交代过,吃完药还要言语刺激,王绰说话便又恶毒了几分,“你也根本不配与裴大人相提并论,你远不及他。”
他会比不上裴杼?!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却让周若水彻底破防。
他似乎魔障了一般,揪着那句“他不如裴杼”不放,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哈哈,我不如裴杼,荒谬,简直荒谬!我怎么可能比不上他,我自幼熟知经文,七岁便能写诗,家中未出事前,身边亲朋好友无数,连京城里的大儒都对我褒奖有加。我扬名时,他裴杼还不知道在哪儿,我又岂会不及他?裴杼他不过就是比我多了那么点运气罢了,当日我若来永宁县,这一切都会是我的!”
幽州太守是他的,采访使是他的,百姓的爱戴、帝王的器重,都是他的。甚至眼前这两个瞧不上他的人,也会像辅佐裴杼一样辅佐自己,他不会比裴杼差,只是缺了那么一点点运道而已。
“裴杼就是个小人,他帮助所有人,唯独不肯帮助我,他是害怕我比他做得好、比他更得人心。”说到最后,周若水甚至不需要任何人应和,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臆想当中。
王绰跟沈璎对视一眼,知道这位大概疯了有一半儿了,于是欣然退下。走前还不忘交代侍卫,让他时不时过来刺激周若水。看他这疯癫的样子,甚至不用将话说全,只要提到裴杼的名字,这人便会越陷越深。
若让不知情的人看到,兴许还以为裴杼与他的纠葛有多深呢,可事实上,裴杼压根没有跟他说过几回话,甚至一路上都有意无意避着他与黄维凭。
欺负他的人是黄维凭,将他调过来的是张戚,裴杼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呢?真不知他哪儿来的执念。裴杼听沈璎说完之后也是不解,他甚至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给缠上了,恶心又难受。
沈璎宽慰道:“他的事你也不必再过问了,我们会妥善处理好的。”
裴杼求之不得。他真的不想再跟这个周若水闹下去了,真是没完没了。
将周若水这事儿略过之后,裴杼又再次找上了阿尔普。
这家伙在军营跟华观复手底下历练大半年,进步斐然。在裴杼将他叫过去时,阿尔普便猜到了要说的事,甚至见面之后便忍不住问了出来:“我可以回部落了吗?”
裴杼甚至有点欣慰,这家伙终于不是之前那莽撞憨傻的模样,裴杼点头:“你想回去,什么时候都能回去,关键是回去之后能否达成目的。”
歼灭东胡,这是裴杼一开始给他定下来的目标,至今也没有变过。
阿尔普没有迟疑:“我能!”
他一定能,这些日子阿尔普没有一天懈怠过,他要为自己报仇、替无辜惨死的族人复仇。东胡必须灭掉,他那些蠢笨恶毒的兄弟们也必须清除。
裴杼看了一眼江舟,江舟微微颔首,他亦觉得是时候放阿尔普回去了。
“我会让赫连率一千人马先随你去西骨族部落,不说歼灭东胡,倘若你连整合西骨族人都做不到,那咱们的合作就此作废。”裴杼说道。
阿尔普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他压根不敢跟裴杼争论长短,也深知如今便是说再多的大话也无用,他会用事实告诉裴杼幽州没有选错人。
一千人马已经够了,幽州与裴大人对他俨然仁至义尽。
离开之前,阿尔普再次求证:“您说了,只要剿灭东胡,便能将红薯种子赠予西骨族。”
裴杼笑了笑:“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便绝不食言,你若是不信——”
“我信!”阿尔普急切打断,他不需要裴杼给什么信物,只是提醒他别忘了这件事。
阿尔普离开得不声不响,也未曾与军中熟悉的人道别。这么久的相处,阿尔普也交到过几个好友,他亦感激江舟与华观复对他的教导,可他不是那种腻腻歪歪的性子,更不擅长说什么动听的话。既然嘴笨说不出来,就用行动证明好了。
他会兑现承诺,只盼着日后还能有再见之日。
不久,齐鸣也从裴杼口中听说了那大块头离开的事。齐鸣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他挺不喜欢那骟猪匠的,但此刻也盼着他能平安回去,顺利复仇。
哼,他可不是为了那骟猪匠着想,而是不希望他坏了裴杼的事儿。
在张茂行抵达京城,顺利领了个职听候齐霆差遣之际,朝中忽然传出了对裴杼不利的消息。
言论之荒谬,让一众文武官员都觉得匪夷所思。也不知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竟然说裴杼要造反。
除张丞相的人以外,大部分官员是有些不满裴杼升官升得太快,但要说造反,众人却是不信的。裴杼才多大,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哪有那么野心勃勃?再说了,他先前在河北道杀了那么多官员,又为陛下揽了那么多的财,看着是像造反的样子吗?真要有此心,为何不把那笔钱昧下去自己招兵买马?
这种荒谬的事,竟然还真有人信,隔日的朝会上便有言官以此为由,要彻查裴杼。
张戚老神在在地立于百官之首,心中算计得很清楚。他也不相信裴杼敢谋反,闹出这些,纯粹是周若水的那封告密信给他的灵感。既然裴杼害了他的人,他若不还手,岂不是人人可欺了?
张戚不指望能从幽州搜到什么罪证,毕竟这些都是幌子,他真正目的在于,裴杼手下那几个日进斗金的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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