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裴杼听闻魏平跟郑兴成几个已经赶到京城。多日不见,裴杼难免惦记他们,听闻几人入宫还忍不住走到殿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 恰好看到四人的身影。裴杼眼神好,隔这么远都能看到郑兴成一路走一路吹, 旁边秦阿明跟成四两个也是抬着下巴看人,只有魏平一如既往。
裴杼沉默了下来,好像有点歪了。
诚然, 郑兴成跟魏平两个都能力过人,但是性子千差万别, 魏平稳重内敛, 郑兴成却容易张狂,在他身边或许还会老实点,但日后手下的人多了,难免媚上欺下。
见微知著, 这情况或许在河北道许多官员身上都会发生。打天下的时候矛盾只有梁国这一个,只要专心致志将前朝弄垮就行;如今梁国偏安一隅, 景国内部的矛盾便浮上来了。
裴杼捏了捏太阳穴,感觉脑袋隐隐发痛。若是不解决, 积攒的矛盾还会更棘手,有朝一日兴许还要对自己人下手, 这是裴杼最不愿意看到的。
纵使有千头万绪,但等到郑兴成几个走到眼前时,裴杼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一路可好?总算是把你们给等来了。”
几个人行礼过后, 魏平还未开口,郑兴成欢快地奔上前,嘴里可劲儿说着漂亮话:“陛下, 臣等一切都好。只是毕竟几月未见,微臣实在是牵肠挂肚、思念至极!”
裴杼:“……”
几个月不见,郑兴成还是这幅德行。
他也没有了寒暄的心思了,叹了一口气道:“行了,都别耍宝了,快进来说说幽州跟河北道的近况吧。”
郑兴成立马收了略显夸张的表情,就连成四两个也将尾巴收敛起来,恢复从前乖巧老实之态,唯有魏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老成。
郑兴成虽然谄媚,但也不是看不懂眼色。他如今这样子大概就类似于穷人乍富,多少有些没见过世面。说句不好听的,他还以为陛下也跟他一样端不住,但没想到自己还是少见多怪了。
陛下哪里是端不住?他分明是太沉得住气了,以至于根本不像是个即将坐拥天下的开国之君。若是换了他,早就得意忘形了。不过这正好说明他们的眼光极佳,陛下果真英明神武,值得他们追随!
幽州与河北道的一切安稳,即便大量的兵力被抽调,即便之前张戚齐霆等人大肆泼脏水,也没有在河北道境内掀起多少骚乱。裴杼不在的日子,大家齐心协力共同稳住了局面。
郑兴成尽量平铺直叙地将事情交代完,但总归还是免不了吹嘘的心思,结束之前还不忘给自己表了一番功,而且只为自己表了功,旁人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裴杼淡然地听完全程,并未对郑兴成的话有什么回应,只是给他们分配了几件要紧的差事。
有了差事,郑兴成自然高兴,但陛下这样态度平平,却又叫他心里打鼓。陛下莫不是在长安碰到更贴心的臣子,有些嫌弃他了?
这可不成!他不能容忍陛下身边还有第二个马屁精!
很快,郑兴成跟魏平便开始介入各衙门里的事,留在长安的前朝旧臣们本来还对这两位新来的官员期待满满,一番接触下来,众人渐渐笑不出来了。
两个差役出身的十分滑头,那位魏大人过于刚直,至于那个郑大人,他简直有病!
郑兴成的攻击性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且似乎认定了他们都是阿谀谄媚之徒,一旦他们想要对陛下讨好献媚,便会遭到郑兴成毫不讲理的攻击。对方似乎还嫌弃他们办事太磨蹭,常在陛下面前嘲讽他们,甚至放言,他们连幽州各县衙的县尉县丞都比不过。
真是奇耻大辱,他们毕竟是京官,怎么可能连县衙的官员都比不上?
可偏偏陛下竟然也认可这番话,为了表明他们不比任何人差,京官们铆足了劲办差。如今京城人手不足,大半的官员都被带去了蜀中,剩下来的这些一个人要做两三个人的活儿,每日几乎得睡在衙门里。
幽州这几个官员一来,长安城不少官员叫苦不迭,亏他们之前盼着这些人能缓和气氛,结果反而将朝廷变得更加糟糕。且糟糕的只是他们,这些人反而乐在其中。
好在没多久,他们便又收到了个好消息,江舟已经成功收拾了一群不服管教的地方官,稳住了南北各地。
江舟的手段十分简单,到了不愿归顺的各州后,先让士兵佯装攻城,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等轰开了城门将地方官员押来问罪。有罪抄家,无罪劝降,若是死不投降,直接砍几个杀鸡儆猴。
江舟可没有他们陛下那样的耐性跟好脾气,梁国朝廷那些人都已经跑了,这些人还敢明着跟新朝叫板,摆明了是想找死。若不弄些雷霆手段,日后如何镇压地方?死几个高官,才会叫人胆寒。
江舟这一套效果也不错,甚至还给朝廷搜刮了不少田产跟财富回来。
裴杼对此满意极了,若想要朝廷富裕,光是带回来的这些田产就足够了,但裴杼是打着二次分配的念头,所以这些田产不够,远远不够。
下一步,裴杼便得对那些大地主动刀子。对他们动手,任务会相当艰巨,也相当漫长,说不定比对付张戚他们还要麻烦。
各道乃至各州安分下来后,不少老臣终于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了,于是欣然进宫,请求裴杼在长安城再次举办登基大典。
裴杼有些苦恼:“有这个必要吗,之前不是办过了一回?”
一次典礼走完其实挺烧钱的,他在幽州攒下来的家底虽然挺多,但也禁不住这个花法,需知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吏部尚书程敬之极力劝道:“陛下,您当日在幽州登基时尚未入住中原,也未曾得传国玉玺,除河北道以外的诸多官员不曾恭贺过,实在委屈了您。如今各州已定,南北一统,合该再办一场登基大典昭告天下才是。”
程敬之说完,其他官员也纷纷应和。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陛下太看重幽州了,身边的心腹臣子无不是幽州出来的。唯恐陛下今后还对幽州牵肠挂肚,得先将长安城的地位定下,也叫幽州那些人知道,不管他们蹦得多高,京城也只有长安这一个,长安的地位永远不可取代!
王绰跟郑兴成等人这回倒是没有反驳,他们也觉得再办一场很有必要,当初的仪式实在是简陋了些。
众人反复游说,裴杼也受不了他们的轮番攻势,终于答应再办一场,但却还私下交代沈璎一定要严控支出。
幽州富裕,但景国的地盘一扩大,平分下来兜里也没几个子,节俭之风得从他这儿推行开,绝对不能跟从前齐霆在时那般铺张浪费。
裴杼主张事事从简,但是一场大典没有一两个月的筹备也完成不下来。
将大典的事推出去后,裴杼终于开始琢磨起调令来。一场大战,京城跟地方官都有了不少的缺口,这些空出来的位置,自然得安排自己人才行。
景国的官制依旧是三省六部九卿,地方上则是道、州、县三级。中央各衙门负责人大多空缺,裴杼点了王绰为尚书令,至于其余两位丞相名额未定,裴杼准备日后斟酌着加给。命江舟为兵部尚书,魏平为刑部尚书,沈璎为户部尚书,华观复被提为礼部尚书,杨怀安被薅来做了工部侍郎,郑兴成则被塞进了市舶司,主管对外商贸,这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裴杼也是存着考验郑兴成的心思,他知道郑兴成从前贪过钱,也知道他为人有时候还有些不靠谱,但裴杼还是希望他在大事上能拎得清,对得住这份嘱托。
若他真管不住自己的手,那就扔给江舟好了。去农场改造一番,不信郑兴成还改不了这贪财的臭毛病。但这毕竟是最坏的打算,他还是希望郑兴成能老实一点。
郑兴成还不知道自己被裴杼给记下了,连升好几级后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无不得意。
虽然别人要么是尚书要么是宰相,但郑兴成可一点都不眼馋,自己这个衙门可是新设置的,与旁人不同。陛下又对这新衙门期待甚高,特意点了他做长官,岂不愈发说明他最得圣心?放眼满朝文武,郑兴成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他匹敌的。
燕王重新获得王爵,齐鸣被安排在京兆府,秦阿明跟成四都去了户部给沈璎打下手,其余张茂行、贺辽、谢邈、唐放等皆加官,或是去边境做了行军总管,或是入兵部任侍郎,或是统领京城南北衙禁军,凡是参军之人皆有赏赐,没有例外。
幽州所有人都往上提了,贺朝俞成了如今河北道采访使,张县令被认命为幽州太守,余下文县令、吴县令、芮县令也被调成了河南道诸州太守,张如胜熬资历也熬成了幽州别驾,丁鲤跟几位先生因要负责书院暂时只点为学官,其他官吏按平日里表现,多多少少都往上提了。
幽州官场一片欢腾,张县令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张太守,不禁得意自己当初跟对了人,早早地上了陛下这条大船。
他是得意了,但是自家夫人貌似有些委屈,还有那位厉害的梅燕娘,也未曾被陛下提及。张太守忍不住安慰起自家夫人:“放心,即便陛下忘了你们,幽州上下也会记得你们的功劳!”
杨夫人翻了个白眼:“谁说陛下忘了我们?”
她不信陛下是这样的人。
张太守知道她如今心情不好,不想与她争。他这位夫人自从去外面办事之后,心气儿高得不行,这次没得到提拔,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给她留点面子算了。
河北道其他太守也有了变动,无功无过的便平调来京畿附近做太守,给裴杼做个耳目,稍有能力的譬如德州、沧州太守,直接顶替了诸道采访使,徐尧叟也被升为河南道采访使,裴杼准备等几年再将他调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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