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老前辈,来者不善
玄坛为道门供奉神灵、祖师,举行法事及讲经说法的地方,为传承根本,等閒之人不得轻见。於此见面,既是表达对客人的重视,也象徵著交情的深厚。
古朴肃穆的房门两侧,掛看一幅楹联,上书“雷坛苦行留仙跡;神室清风有异香”,中间牌匾则写有“清微显应”四个大字。
入得门內,又有更多的牌匾掛在堂中,柱子上刻有多副楹联,粗略看去,有“风调雨顺”、“护国安民”、“一帆风顺”等等,均是赤书丹文。
背对著陈阳等人,金燾將手中的香火恭敬奉上,长揖三下,拜的正是雷部五元帅之首的邓元帅,又称邓忠,是雷部五元帅之首,银牙耀目,凤嘴形翼,状极威猛。《夷坚志补》曾有记载:“宗室赵善蹈,少时遇九华周先生传灵宝大法,行持多显效。筑坛行法,见神人火焰绕身,乃邓元帅是也。”
完毕后,金燾转过身来,陈阳则与金玄章一齐施礼见过。
寒暄几句,说了些贺寿的吉祥话后,陈阳正欲告退,却听得金燾说道:“先前有劳陈掌门在朱山出手相助,我原以为彼处不过是寻常邪崇作怪,所以才令玄章处置,怎想到原来是赶尸派秘地藏在山脚下,在无意间与他们做了邻里我看陈掌门年少有为,雷法上的修为也是不俗,似乎与我清微派一脉有些相似?”
像这等年老成精的修士,口中说出的每字每句都有其根据,说是似乎,
其实已十拿九稳。
毕竟对方是修为高出自己不少的前辈,且钻研雷法甚深,能够看出自身修炼过《清微神烈秘法》,陈阳认为也算不上奇怪。
“我先前在洪州之时,確实受过当时执掌洪州链度司的玉琪真人指点,
得传《清微神烈秘法》。”陈阳不卑不亢地道:“但也只是略懂一二。
2
“夫清微者,以象言之,乃大罗天上郁罗萧台玉山上京上极,元上大岁玉清诸天中之尊也。”金燾缓缓诵出清微神烈秘法的开篇之语,“天师府总管三山符篆,而《清微神烈秘法》已入正统道藏洞真部,由玉琪师侄传授於你,也算是妥当——你也修炼了一阵子,认为此法如何?”
听出了对方似乎有指点自己雷法的心思,陈阳回答道:“清微正法自然是玄妙的,此秘法也阐述了许多雷法修炼之道,只是——.“
金燾淡定地道:“只是如何?”
“只是除却雷法外,其中记录的有些符法已不大合用。”陈阳直言不讳道:“且其中有太多臆测、隱语,词汇艰涩,读之令人费解。”
金玄章面色一变,紧张地看了一眼陈阳,他也阅读过《清微神烈秘法》,习练之时也曾遇到不小难关,自然知晓陈阳所言非虚,但问题是,当看自己父亲的面说这话,未免有些·
道门之中,以清微、神霄两派最重內丹与雷法的修炼。金燾向来自负清微派雷法的广博精深,往日里教导金玄章之时,每当后者有迷茫错漏之处,
动輒厉声训斥、极为严厉,更不容金玄章对本派道法有任何质疑、怠惰的地方,否则便要叫其亲自领会清微雷法的威能。
所以在金玄章看来,陈阳此言未免有些莽撞,若是惹得自家老父不悦,
恐怕大大不妙。
“陈掌门倒是言之有物,看来是將此书看进去了的。”出乎金玄章意料,金燾並未因为陈阳的直言不讳而动怒,反倒授了授长须,露出讚赏表情:“神烈秘法里確实夹杂了太多符篆之术,一些清净解秽、请帅召將的也就算了,有些服治病的符篆也给加了进去,確实显得紊乱了些。”
他继续道:“我们清微派的符篆以清微天元始天尊为出处,以祖舒元君为祖师,初创之时为將內丹与符篆结合,所以在这卷神烈秘法里增加了许多符篆之术。这是因为彼时符篆为正道,雷法尚未兴起的缘故。”
陈阳瞭然,对方这是为了假託符篆之名,行推广雷法之实,才加入了许多符篆进去,也是难为了清微派祖师的苦心。
『清微神烈秘法名字里带个秘字,如今却也不再是什么秘密,若是陈掌门想要继续修持雷法、炼就內丹,可愿听一听我派《清微丹诀》?”
听得这里,陈阳微微动容。
他也听说过《清微丹诀》的名头,这功法听上去虽然普通,却是清微派內炼为丹外用为法、役使雷霆的关键。比之掺杂了无数粗浅符法的神烈秘法,可谓直指內炼之妙,深切要害。
像清微神烈秘法这类基础雷法,张玉琪代为传授並无不妥。但这清微丹诀,是人家清微派正儿八经的上乘玄功,除却其本门嫡传外,唯有金家这种得了清微派承认,可自行开创玄坛的名宿分支方可传授。
金玄章听到金燾这样说,面上惊讶之色越来越浓,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看重某一位后辈修士,竟想要亲自提点玄功。
金家玄坛的弟子、门人,早期是由几位金燾的弟子代为传授道法,如今这差事则交给了金玄章,金燾本人已经十多年没有亲自指点门人,更何况是陈阳这並非清微派弟子的外人。
“小子何德何能,能得老前辈如此指点?”
陈阳虽然有些动心,却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清微丹诀》的重要性他心知肚明,以自己在朱山乾的那些事,恐怕尚不足以获得如此报酬。
对方这样笼络自己,必然是有所求,可不能利令智昏,因为一时心动而冒昧应承下来。须知这世界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
於是拱手谢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清微丹诀》关係重大,恐怕不是我这外人所能听闻的。”
见陈阳镇定自若,不轻易为外物所动的模样,金燾的眼神越发欣赏,心道自已这大儿子年过而立,心性却不如这搬山派掌门远矣。而子孙后代之中,金玄章已经是其中翘楚,日后这份家业多半是要落在其身上。如今自己年过古稀,虽然有著金丹期的修为,却因早年间与人一次斗法而身有隱疾,
损失许多寿元。
近来他心绪难平,恐怕仇家便要找上门来。
如今自己虽只有七十岁,若不能更进一步突破,只怕至多剩下十余年的活头。看似漫长,不过弹指一挥。以金玄章的资质,在这期间修不成內丹,
而其余几位徒弟的修为还不如自家儿子。若不能趁看在世的时候为其结交些强援臂助,日后金家如何在这辰州坐得稳当?
虽为道门修土,到底也要为家世所累,有些事情不得不操心。
搬山道人並非道门正统,缺的便是高深玄功,先前连雷法尚且不懂,更別提后续丹诀,如今正是需要提点的时候。锦上添,如何及得上雪中送炭?自己此番將《清微丹诀》传授於他,等到百年以后,若金家有什么危难,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正一派的玉琪丫头是天师嫡女,向来高傲,也已与此人结交,今日目己亲眼看过,更觉其有不俗根骨。
旁的且不说,身上那两道玄妙灵光便做不得假,明显是品质不凡的灵宝,还有那两尊棲息於其身的护道鬼神自己修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年轻人身怀如此多的异象,若是不半途天折,日后必然一鸣惊人,说不得便是一派祖师级別的人物。在这灵气稀薄的世道,已是极其少见的青年才俊。
听闻其修行其实未过多久,日后成就难以限量其实修行便是这么一回事,得天独厚之人轻易便能突飞猛进,而痴愚之辈纵使开得玄窍,辛苦一生,也只修出些微薄法力。
这倒斗掘墓虽然危险,如今看来,却也藏著大机缘。虽然搬山派的名头不好听,但其实玄门正道、符篆三宗的弟子,撞见了前辈修士留下的洞府,
难道就会置之不理么?
“玄章时常在我面前夸讚你的修为法力,言语之间对你极为钦佩。可见你们相识之日虽浅,却也算是知己。既然如此,你便等同於我的子侄辈。”金燾微笑道,“长辈提点晚辈,又何必看什么功劳不功劳?”
“你为人淳朴,虽然在修行上迟钝了些,结交友人的眼力倒是尚可。”他看向金玄章,难得地露出讚许之色,鼓励道:“日后可与陈掌门多往来,多向人家求教,不要因为世俗偏见而疏远了好友,知道么?”
金玄章闻言心头一热,险些流下泪水,惭愧地低头道:“儿子知道了。”
陈阳望看眼前这舔续情深的一幕,心中倒是逐渐回过味来,暗道原来这位金家老法师是想要替金玄章笼络自己,所以故意卖个人情。
金丹期修士少说也有一百余年好活,他才多少岁,何必这么著急—莫非?
虽然接触不多,但金玄章也算是个值得来往的人物,心思细腻周到,对自己除却一开始有些怀疑外,其余並无不妥之处。
既然如此,千脆便承了金家的人情·当时张玉琪曾对自己说过,玉液还丹术也可用来修炼內丹,但若有更加高深的丹诀作为参考,岂不更好?
想到这里,陈阳便道:“老前辈无需担心,我与金兄一见如故,他若有什么危难,在下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好!”暗道陈阳果然是一点就透的伶俐人,金燾欣慰地道:“你们年轻后生互相帮扶,日后正可彼此为援,此乃佳话。等得寿宴过后,不妨在家中小住几天,我好將《清微丹诀》传授於你。”
陈阳笑著应承下来,“长者赐,不敢辞。”
又说了几句后,因为金燾还要接见其他宾客,陈阳便与金玄章一齐告辞,从屋內退了出来。
此刻日头已经快到正中,开席之时越来越近,金玄章因为诸事繁忙,在引得陈阳入座后,就向其告了声罪,自行去忙活其他事务去了。
此刻,桌面上已经摆放有乾果鲜果、咸酸蜜饯,色泽五彩繽纷,好看之余又散发著清香,用於给宾客在正式开席前开胃、填肚。
不小的院子里,共摆了二十余桌,俱是红木桌椅,陈阳看这做工,多半是出自於鲁班坊,可见这金家玄坛也算是墨家的大主顾。
陈阳坐下后,自有使者前来端茶倒水,这时院內已熙熙攘攘地坐下了不少人,行头各异。金燾在这地界结识甚广,除却道士打扮的外,还有脑门鍠光瓦亮的禿驴与文约的教书先生,大多都是三教九流之中的修行人,通法的不少。
所谓天高皇帝远,不喜欢受到世俗皇权管束,所以这世上的修行人大多都喜欢居於乡野,京师的繁华於其而言,不过只是些阿堵物。
见陈阳年纪轻轻就坐在极为靠前的位置,已来的几人便各自在暗地里偷偷打量,陈阳只伴装没有发现,低头喝看茶水,望看面前戏台上的唱念做打。
早在前朝时,便已有杂剧出现,如今经过了多年演变,无数经典戏曲已为人所眾知。
如今正在上演的,则是《八仙过海》,讲述的乃是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吕洞宾、韩湘子、何仙姑、蓝采和、曹国舅等八位仙人各自施展手段,凭藉个人道法东渡汪洋,前往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的故事。
凡人见此只是看个热闹,修行人却能从中品味出许多奥妙,警如那篷莱、方丈、瀛洲三神山,相传便有长生不老的仙药。
当年祖龙便让方士徐福出海寻找这三座仙山,谁知徐福此人带著三千童男童女一去不返,引得祖龙大怒,成为引发上古动乱的导火索—据说此人其实是到了东瀛,后来就成为了其地之主,號称什么“神武天皇”。
东海、西崑仑,两个方向都有不死仙药的传说,不过陈阳手头已掌握了崑崙山的线索,日后若要寻访,定然也是以彼处为先。
看完了八仙过海,陈阳也听不出这戏班子到底唱的如何,隨意地跟著人群喝了声彩后,只听得锣鼓声一变,台上的人换上了新的装束,唱的曲目却是令其他人齐齐色变,原来是一出《赵氏孤儿》,剧演古晋国上卿赵盾遭到大將军屠岸贾的诬陷,全家三百余口被杀后的復仇故事。
陈阳眉头一挑,略有些兴奋起来,心道这下恐怕真有好戏看了。
在这寿宴上演满门齐齐整整的报仇故事,必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