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清晨,波音787穿透云层,机翼在朝阳中镀上一层金边。
彭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透过舷窗俯瞰逐渐清晰的洛杉磯轮廓。
十六小时的航程让他浑身僵硬,但熟悉的城市天际线还是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先生,需要再来杯咖啡吗?”空乘俯身问道,手里的咖啡壶冒著热气。
“不用了,谢谢。”彭磊看了眼腕錶,“还有多久降落?”
“大约二十分钟。”空乘甜甜一笑,“本次航班准点到达。”
广播里响起机长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將降落在洛杉磯国际机场,当地时间是上午7点15分,气温72华氏度...”
彭磊掏出手机,简讯图標上显示著23条未读消息。
最新一条来自母亲,发送於两小时前:“磊磊,落地了吗?记得喝点热水。你爸非让我提醒你,过海关时別乱说话。”
他忍不住笑出声,手指飞快地在键盘迴復:“刚落地,一切顺利。告诉老爸,我不会跟海关官员討论电影分级制度。”
“叮…”回復几乎是瞬间就来了:“臭小子!谁让你现在回消息的?好好走路!注意看路!”
行李转盘前,彭磊踮著脚张望。
突然“哐当”一声,他的银色行李箱歪歪斜斜地出现在传送带上,在一眾低调的商务行李箱中格外显眼。
不仅贴满了各航空公司的標籤,还滑稽地绑著母亲用旧床单撕成的红色布条。
旁边一位金髮女士忍不住问道:“这是,某种中国传统吗?”
“算是吧。”彭磊笑著解开缠绕的布条,“我妈说红色能辟邪保平安。”
“真有趣。”女士眨了眨眼,“我妈妈只会往我箱子里塞维生素。”
海关通道前,留著络腮鬍的官员看了看彭磊的申报单,又看了看那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挑眉问道。
“先生,您需要申报食品吗?”
“有一些家庭自製食品。”彭磊熟练地打开箱子,“都是真空包装的。”
官员凑近看了看:“这是什么?看起来像...鸭子?”
“长沙特產酱板鸭。”彭磊骄傲地介绍,“我妈秘制的,用二十多种香料...”
“好了好了。”官员打断他,又指向一个玻璃罐,“那个呢?”
“剁辣椒,湖南人做饭必备。”
彭磊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要不要尝尝?我保证你会爱上它。”
官员后退半步:“不必了,谢谢。”
他的手指戳了戳一包用报纸包著的东西,“这个必须检查。”
彭磊訕笑著解开报纸:“呃...中药茶包?养胃的。我爸非让我带上。”
官员狐疑地闻了闻,被浓烈的草药味呛得直皱眉。
他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彭磊,又看了看申报单上“家庭自製食品”的字样,最终盖上了通关章。
“欢迎回家,先生。”
官员递迴护照时忍不住问,“所以,你真的是那个拍《超体》的导演?”
彭磊眨眨眼:“需要我证明吗?”他做了个电影发布会里塞隆的经典手势。
官员大笑起来:“不用了,祝您工作顺利。不过...”
他压低声音,“下次別带这么多'危险品'了。”
拖著行李箱走向出口时,彭磊的手机又响了。
qq提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视频消息,点开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臭小子!过海关没乱说话吧?我跟你说,你张阿姨的女儿的同学的表哥上次在海关...”
彭磊笑著敲击著按键:“妈,我出关了。您的酱板鸭通过了fbi级別的检查。”
发完消息,他深吸一口洛杉磯熟悉的空气。
………
计程车驶入silver lake区时,晨光正好洒在那栋白色现代风格的三层公寓上。
这是彭磊的助理艾玛上个月帮忙购置的房產,当时视频看房时,他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能俯瞰整个好莱坞山的落地窗。
“先生,需要帮忙搬行李吗?”司机转过头问道。
彭磊摇摇头,多给了二十美元小费:“不用了,谢谢。”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股新家具混合著柠檬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將行李箱拖进玄关。
彭磊踢掉运动鞋,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行李箱轮子发出欢快的滚动声,在空旷的房子里迴荡。
“早上好,彭先生。”中央空调自动启动,智能家居系统用柔和的英式口音问候。
“今日洛杉磯气温72华氏度,空气品质良好。您有三条待办事项提醒:上午十点与迪士尼的视频会议;下午两点《超体》特效团队匯报;晚上七点...”
“全部静音。”彭磊打断道,声音在挑高的客厅里產生轻微的回音。
他走向全景落地窗,洛杉磯的城市景观在脚下铺展开来。
主臥的浴室比彭磊长沙老家的整个卫生间都大。
洒喷出的热水衝散了长途飞行的疲惫,蒸汽很快模糊了镜面。
他伸手擦出一片清晰,镜中的自己眼下掛著淡淡的青黑,这是时差作用的成果。
水珠顺著锁骨滑落,彭磊突然想起母亲总说他洗澡水开得太烫。
“皮肤都要烫熟了!”
擦著头髮走出浴室时,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
迪士尼创意主管马克的简讯跳出来:“《飞屋》测试样片已发你邮箱,皮克斯那边希望周三能听到你的反馈。”
彭磊看了眼墙上的掛钟,上午9:17。
按照母亲的叮嘱,他走进开放式厨房,烧了壶热水。
父亲塞在行李箱侧袋的中药茶包用旧报纸包著,上面还沾著一点辣椒油。
热水冲开深褐色的药材时,苦涩的香气立刻瀰漫开来,与这个充满现代感的厨房格格不入。
…………
彭磊陷进600针埃及床品中,鼻尖縈绕著新布料特有的洁净气息。
他却莫名想念家里那床晒过太阳的被,总是带著一点樟脑丸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半梦半醒间,感官开始欺骗大脑,彭磊仿佛又回到了长沙的老家。
母亲在厨房剁辣椒的“咚咚”声有节奏地传来;父亲看报纸时老镜滑到鼻尖的模样就在眼前;甚至能闻到巷口早餐摊炸油条的滋啦声和飘来的菜籽油香气。
他在梦中伸手想抓住这些片段,却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下午3:42。
窗帘自动开启一条缝隙,西斜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像是一把將房间劈开的利剑。
彭磊盯著天板上的隱藏式灯带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身下床。
行李箱还躺在衣帽间的地上,母亲塞在最深处的红色香囊被几件衣服严严实实地包裹著。
彭磊小心翼翼地拆开香囊,全家福照片上的三人笑容灿烂。
照片背景是岳麓山的爱晚亭,父亲罕见地搂著母亲的肩膀,而他站在中间,手里举著北电的录取通知书。
照片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跡:“2003年夏,磊磊北上求学留念。”
彭磊轻轻將照片放进新买的钱包夹层,然后把香囊掛在了床头,正好对著落地窗外好莱坞山的方向。
厨房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彭磊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母亲塞在行李箱侧袋的一罐腐乳因为气压变化爆开了。
红色的汁液正顺著大理石台面往下滴,在崭新的厨房里製造了一场小型灾难。
他手忙脚乱地抢救其他瓶瓶罐罐时,突然笑出了声。
这个充满烟火气的意外,像是来自故乡的温柔提醒,无论走得多远,家的味道总会以某种方式找到你。
窗外,洛杉磯的夕阳正將好莱坞山染成金红色。
彭磊拍下腐乳惨案现场发给母亲,在qq附文:“妈,你的爱心把我家厨房炸了。”
十分钟后,视频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
屏幕那头,母亲焦急的脸庞被九千公里的距离压缩成一个小小的矩形,却依然清晰可见她眼角的笑纹。
“哎呀你这个傻孩子,我不是跟你说过真空包装的不能放行李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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